第五章(1 / 1)

“还是没赶上。”

懊恼地趴在电脑桌上,邱玲凝视专注设计程序的友人,犹如出水芙蓉般清艳的丽容,孤意在眉,寒意在睫,充满了距离感。

她忽然发现:她们这些后代中,属这个朋友最像那位祖先。

冰宿推了推银框眼睛,纤细灵活的手指停在键盘上,用淡淡的语气道:“如果席恩是去找他们麻烦,你及时通知,也不过是让他们明白着死罢了。”

唉,连口气都好像。邱玲由衷感叹,担忧地问道:“你说席恩找他们干嘛?”

“情报太少,无法分析。”

拜托!你不是机器人!尽管和眼前的人有十多年的交情,邱玲有时候还是受不了她冷冰冰的脾气。

“咦,玲姨来了?”一个穿小学制服,脸蛋极其俊美的男孩奔进来,把书包一放,抱住母亲亲了两记,再一视同仁地在她脸上印了两个响吻,挥着小手往外跑,“我去买菜,今晚在我家吃吧。”

“到对面买三客盒饭就行。”按住鼠标,冰宿的注意力又回到屏幕上。

“拜托~~妈咪,今天是我生日耶,爹地一定会来的,而且还有客人。”一脸无奈地说完,小大人模样的男孩拎着钱包奔出房间。目送他小小的背影,邱玲满心羡慕:“时雨真可爱。”

她也想有个孩子,可是丈夫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给她。

冰宿冷哼:“将来也会是个小狐狸。”属于男『性』,修长有力的大手抚上她茶『色』的秀发,然后是在耳边低喃,清冽『迷』人的男中音:“大狐狸是谁?”

“明知故问!”仰头瞪视丈夫,冰宿习惯『性』地讥刺,“还是老狐狸。”

“你太伤我的心了,冰宿。”

突然出现的男子年约三十上下,脸上略有风尘之『色』,却不掩容姿的出众,当灰白的旅行者斗篷褪下,『露』出一袭笔挺的黑『色』军装,统治者的魄人风范也随之展『露』,月光般淡雅的金发与刚刚跑出去的男孩一模一样,瞳『色』却是纯粹如冰雪的蓝。

他肩上还趴着一只黑猫,以优雅的动作跳下,接受女主人亲昵的抚触:“暮,最近好吗?”

“去了很多地方。”回应的是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待会儿罗兰会说给你听。”

“邱玲小姐,慢坐。”罗兰微笑。看着他历经岁月洗涤不变的笑容,不停流动着时间沙的沙漏项链,没有生命迹象的高挑躯体,邱玲感到一股隽永的悲凉在心底泛开。

她和拉菲还有重聚的一天,这家人却只有有限的相处时光。

******

视野变换,首先入目的是一张精致的镂金橡木书桌,上面摆放着绘有蓝百合花纹的白『色』细瓷杯,纯正的手磨咖啡散发着香气,旁边还有两三样点心和一个小巧雅致的银壶。桌子左侧一字排开两列书架,厚重的古籍一直堆到天花板。另一侧是搭配着暖『色』墙板的壁炉,金『色』的魔法火焰欢快地跳跃,将整个客厅染成一片温馨的橙黄『色』。

杨阳呆呆坐在复古的沙发椅上,瞥见手织羊『毛』地毯上或坐或躺的朋友们,表妹昭霆还挂在水晶吊灯上哇哇叫――她的待遇似乎最好。

对面靠桌的位置,一个端着托盘的少女满脸和她不相上下的惊讶之『色』,直到此地的主人朝她投以询问的目光。

“啊,魔皇陛下!”少女情不自禁地挺直背,脸颊浮起崇拜的红晕,“您回来了,客人们需要茶水吗?我再去准备。”

“不用,你是弗克的助手吧?”

“是,我叫迪莉亚!”听到偶像认得自己,少女兴奋得双眼灿灿放光。检视了一遍确定食物没问题,席恩点点头:“你先下去,暂时别让人来打扰我。”迪莉亚应了声,刚跨出两步,杨阳叫道:“等一下,席恩,你把维烈弄哪儿去了?”

“厕所里。”魔皇解气地轻哼。杨阳哑口无言。

这家伙袍子下面绝对有条恶魔尾巴啊啊啊~~~

砰!某扇门打开,脸『色』铁青的魔界宰相出现在女儿同情的注目中,他刚才就掉在马桶上头,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这还要感谢席恩引进地球的高新设备――浴缸和马桶,而不是蹲着嗯嗯的……

“魔皇陛下太厉害了。”迪莉亚打心底钦佩,是啊,这么精确的微控力,实非常人能办到。

“席恩,你――”维烈气得头完。”杨阳劝道,她的父亲每次碰到席恩就像起化学反应一样『性』情大变,无礼又暴虐。维烈窒了窒,强词夺理:“即使如此,也是他们法师之间的斗争。”

“就是嘛。”昭霆大力赞同,只差没摇旗呐喊,“阳你和诺因又不是故意的,他凭什么怪你们?要我说,他是现世报,让他和那个法师拼得你死我活,我们乐得看好戏。”她直觉敏锐,抓住了对方来兴师问罪的真正缘由。

席恩没有说出若非他回收及时,那些重现人世的魔具会造成多大的灾难,反而饶有兴趣地欣赏这些人振振有词推卸责任的丑态。

“你们俩给我闭嘴!”被他戏谑而冰冷的视线看得一阵羞惭,杨阳定了定神,诚恳地道,“席恩,你继续说。”

“囚禁的地点就是黄昏之岛。”冰眸迸裂,流『露』出一丝热切,“你们有见到蕾诺雅前辈吗?”杨阳和诺因愕然:“蕾诺雅?”

“蕾诺雅;瓦伦丝,吾辈中第一位突破十二段,达到神级的大法师,被誉为[魔道女王],[最接近神的人]。”魔皇此时的眼神只能用“狂热”形容,看得众人怪悚的。昭霆一个激灵,叫道:“你说魔道女王,难道她是女的吗?”席恩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当然是女的。”

在场的女士振奋地互望:同胞为她们争光啊!

“那她和你谁厉害?”轩风故作天真地问,实则探听虚实。吉西安和雷瑟克却交换了一个苦涩的眼『色』。

答案不言自明:是席恩。蕾诺雅只是最接近神,席恩却是成为了超越神的存在。

“她的天资应该超过我,被困时才28岁。”言下甚是叹惋。

“哈,还不承认呢,男人就是死要面子。”误会了他的意思,昭霆嘘道,“我等着她把你扁成猪头。”席恩不屑理她。杨阳兴致勃勃地问道:“其他还有谁?月是神级的法师吗?”

“月前辈没有到十三段,但他以另一种方法实现了永生,又对魔阵和时空系法术有独到的研究,成就也相当出『色』。”在昭霆恼怒的瞪视下拿起一块香草饼干塞进嘴里,席恩故意慢吞吞地嚼啊嚼,馋死她,“神级法师是指有一个或几个领域达到十三段的法师,历史上除了蕾诺雅前辈,就只有寥寥数位。不过,这只是大概的分类。在法师的较量中,等级不是决胜的绝对要素。”

“还在臭美。”受到饥饿的催化,昭霆的怨气更重。维烈看了看女儿脖子上的利剑,也越来越焦躁。偏偏当事人还没事人般,与行凶者热烈讨论起来:“神代法师的总体素质和魔导历相比如何?我对魔导历比较了解,记得那时侯有[隐贤者]达拉、[金辉之钥]凡;尼尔笛斯洛克、[真夜之镰]艾德里恩、[位面旅行者]雅克;罗比安、[红夜法师]瑞维恩、[水之圣女]艾蜜莉这些著名的法师,有的还魔武双修,他们水平怎么样?”

“只有达拉和罗比安够格。位面旅行者也许现在还活着,他是不老不死者。金辉之钥是个镀金的跳梁小丑。艾德里恩是暗黑骑士,不是法师。红夜法师和水之圣女的下场你知道了,艾蜜莉圣职者不算数,拉菲格是很不错的,但他也没到十三段。”

“那大黑暗时代呢?东方学舍可是人才辈出啊。长老们是神子神女不算数的话,那些老师总是真材实料吧。还有没登记在案的隐士……”

喂喂喂,他们开学术研讨会了?诺因等人听得连连翻白眼。席恩眸『色』一暗:“我是暗月出生,东方学舍的整体力量比我们强,但是精英比不上我们。”

暗月?啥米东西?包括有[会走路的图书馆]之称的诺因在内,众人都没听过这个名词。杨阳猜测是叛逆法师的大本营,眼前的人一看就是黑袍。

“不过真正的最强者是在空白势力,[魔女]依维拉和[不朽之君王]布拉得;墨,他们是我的老师。”席恩淡淡地道,坚固的冰镜完全掩盖了内心活动。昭霆早已憋得不耐烦,闻言立马开骂:“难怪你这么嚣张,老不死!还嫉妒肖恩,明明运气好得没命!”杨阳却从宿命的另一半那儿得知他哥哥的老师们都是混帐王八蛋,抹抹汗不敢再问下去。

拜强者为师,未必是好运啊。

至于大黑暗时代之后的创世历即现代,魔法式微,能人凋零,才会在这位即使放到古代也能横扫无敌的魔皇陛下重新崛起后,只能望而兴叹。

这样说起来……某些历史学家分析得没错,古世历末期魔族的破坏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想到这里,身为魔界宰相女儿的杨阳不禁深深愧然。

判断昭霆只会搅局,席恩对她施了个定身加沉默,然后道:“言归正题,你们没见到蕾诺雅前辈?”诺因咋舌:“那座岛就像幽灵一样,一会儿东一会儿西,魔力探测和指南针全不能用,是阳骑着小姆去查勘,我再用雷劈她投下的铁棒,它才不动了。但我们还是靠近不了,真够邪门的。”

“原来如此。”席恩略一思忖,“据说黄昏之岛在次元的夹缝中,坐标不断变动,是[白银王]路比埃用蕾诺雅前辈自身的魔力困住她的永恒囚牢。你们那么误打误撞,可能唤醒了她的意识。”

“那她逃出来了?”杨阳感到良心刺痛,“对不起,是我们的错。”轩风安慰道:“小阳,那位蕾诺雅法师又不是罪人,你们放她出来,也不算坏事啊。”

“对啊,那女人是犯了什么法,让你巴巴抓我们来盘问?”和妻子不同,诺因丝毫不以为愧。

“只是问问,你们可以走了。”席恩下逐客令。众人眼中顿时迸出火花。

搞什么!当他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杨阳想起一件事,茅塞顿开:“难道说,那位大法师创造的禁器也一并出世了?那…那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昭霆和维烈的怒气值这才略微降低。

“没有。”

再次爆满,“我们走,杨阳。”维烈用异能设下空间断层,隔开凶器。

虽然手中的次元之刃能轻松划开这道薄薄的障壁,格兰妮却秉持主子不张扬的良好风格,依旧一动不动。

“不行,一定出事了。”坚定地对父亲摇摇头,杨阳转向对面的人,“抱歉,请告诉我详细经过。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吩咐。”席恩毫不领情:“你帮不上忙。”杨阳咬了咬牙:“那至少让我留下!我有责任看到这件事平安结束!”

魔皇注视她半晌,颌首答应了她的请求。

******

艳阳高照,鸟群飞过晴朗的蓝天。

身下是松软的土地,延伸开去的手脚可以感觉出刚萌芽的嫩草,带着甘甜花香的和煦微风轻抚脸颊。

在这几乎能够融化身心的氛围里,棕发青年却沮丧地叹气,抬起右臂盖住眼。

又错过了,不,是被扔出来了。

十年……比浑浑噩噩的千年更沉重的数字压下,他一时喘不过气来。

养女和友人的面容清晰浮现,他有个回去的地方;身为一缕游魂,也许他更应该去冥界和情人重聚,可是……

心像缺了一个大洞,怎么也填不满。

千年前,在他不知道的黑暗角落,他的双胞胎哥哥一直在追逐他,直到以那样狠绝的方式划下无法弥补的裂痕。

千年后,在化为执念的恨意被点醒、消散以前,席恩的双眼依然只看着他,爱恨皆然,而如今,是他被抛弃了。

[肖恩,你是…没错的。误会的是我,因为误会做出那些事的也是我,但是,我不后悔。]

[曾经,我恨不得杀了你,让你堕落,明白我所受的苦,明白我是什么感受,但今后,我只想和你再无瓜葛,不要看到你。]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你不是能轻易遗忘吗?你不是还有很多朋友吗?就算他们全死光了,你还可以找更多人来爱。你永远不会寂寞,永远不会珍惜,永远不会真正爱谁――亲爱的弟弟,我为我一句话让你变成这样道歉,是我自作自受,永别了。]

说不出的苦,一如干涸的泪腺。

身为最无辜的受害者,他本不该烦恼,然而他无法否认,他伤害了很多人。

他的哥哥,他的弟子,他的爱人……

席恩说:[碎了的就是碎的。]所以他对维烈始终难以释怀,但是席恩……是不同的。

当一切的恩怨纠葛剥离后,只剩下那个唯一也是最初的愿望。

重新系起那条断裂的纽带,就像他们一起在母亲的子宫里时。

不可分割,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无论彼此的关系如何扭曲,无论对方都被自己伤得多么深。

如果席恩忘不了,不能原谅,那就由他来让他忘记。

追上去,这次换他追逐。

沉淀了决心的眼睁开,澄明无波,下一刻,浮上诧异之情。

咩咩的叫声传入耳中,肖恩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他被一群雪白的绵羊包围了!

难道…难道席恩把他扔进羊圈里?

“你是谁?”

清脆稚嫩的女声,略带紧绷,透出一丝不明确的颤抖。肖恩坐起身,越过一头羊的背,看见了发问的人。

十四、五岁的女孩,拿着放牧用的鞭子,身上穿的却是黑『色』的巫师袍,尖的茶会地点,少年正想大声呼唤,迎面走来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十八、九岁年纪,精雕细琢的五官,眉目间流『露』出坚毅的气质,举手投足却如暖风般慰贴自然,形成一种特别的魅力。前额的发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了下来,丝丝缕缕近于乌黑的深褐。

浅蓝的眼眸轻弯,上扬的唇角温柔似水,柔和得可以融化人心:

“我是小莎的舅舅,你就是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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