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向西。
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迤逦行进在山河相夹形成的狭道之间。
曹操也在其中。
若是有熟悉曹操的人，就会发现他的胡须貌似比出征时短了不少。
嗯，这不是割须弃袍。
他这是为了方便连日行军而主动将胡须割断。
古人其实没有病态的追求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因此一根毛都不剪之类的规矩。
他们不仅会时常修理胡须，修剪掉多余的毛发，做一个适合自己的造型，而且也会适当剪短头发方便沐浴清洁。
毕竟汉人四日一休沐。
嗯，这主要指的是官吏。
他们每工作四天就放一天假，休息倒是其次，主要是沐浴清洁和修剪须发。
因此，汉朝不仅有专业的理发师，甚至理发师还会给人染发。
比如王莽。
王莽篡汉之时年岁已高，为了掩饰自己的衰老，因此‘欲外视自安，乃染其须发’……
当然了，曹老板虽然没有割须弃袍之类的惨败，但却因为太浪，被马超抓住机会暴打一顿，损兵近万……
不过曹老板毕竟是曹老板。
在理智重新回到上风，傲慢轻视他人之念消散之后，曹老板略施小计就杀的关西联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而后更是暴打了距离相对近的杨秋一顿，最终使之臣服！
哪怕关西诸将联合起来，有雄兵十万！
哪怕汉中张鲁也派遣兵将，调拨粮草前往助阵！
但他们是联军！
人多嘴杂，各行其是！
曹操在自己的《孟德新书》中写过类似的话，大体是说谋议可咨于众人，决断必归于一将。
以此观之，马超、韩遂必败！
可惜的是在曹老板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时候，后院起火。
嗯，就是冀州河间苏伯、田银叛乱。
虽然他任命曹仁为骁骑将军，总督七军前往镇压……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往日那个勇往无前的天人将军，突然一改往日的侵略如火，面对着一群缺衣少食、兵甲不全的叛军居然开始坚壁沟垒，徐徐图之……
稳得一批！
但曹操却不能接受！
只不过曹仁的身份和地位不同，因此只能曹操亲自来取而代之，当这个救火队长了。
不过曹操就此撤军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虽然他现在没有一鼓荡平关西军阀，但已经捞足了政治资本，足以让他更进一步了！
于是，他趴在马背上，摸出了一支从荆州高价走私而来的铅笔，开始起草给汉天子以及他在许都那些心腹的书信。
首先，自然是报告大捷。
然后，则是对心腹大臣进行暗示。
他，要做萧何。
当然了，只是萧何的特权，不是效法萧何忠诚于汉室。
嗯，就是剑履上殿，以及入朝不趋！
暂时没有加九赐。
毕竟这是昔日王莽曾经用过的篡汉招数。
此举一出，可谓司马昭……嗯，王莽之心路人皆知！
虽然曹操对此表示无所谓。
但他能够聚敛如此多的人才为他所用，只因为打的旗号是‘奉天子以令不臣’。
也就是说，如今在许都的很多官员，可以接受曹操做周公、霍光这样能够废立皇帝的权臣，但未必会接受他做王莽那样篡夺汉室的贼子！
所以，一切都需要慢慢来。
片刻之后，曹操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揉揉手腕，依旧满脸意犹未尽。
嗯，主要是硬笔写字比毛笔省力且便捷。
“耷贼真是好命……”
曹操望着手中铅笔，又看看那据说因冬季竹子生长缓慢所以要涨价的‘刘禅纸’，越发对刘备羡慕嫉妒恨了起来。
“生子当如刘阿斗啊……”
听着曹操感慨，旁边的军师祭酒董昭脸上的情绪有些复杂。
曹操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
“公仁（董昭）可有要事禀告？”
“啊？”
董昭愣了一下，摇摇头，有些迟疑：“不是什么要事……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曹操笑了笑：“但讲无妨！”
董昭犹豫再三，还是从马鞍袋中摸出一本书，递了过去。
曹操接过，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毕竟那是《刘禅新书》……
应该只是重名……曹操安抚了一下自己，手指哆嗦着翻开第一页。
然后是第二页。
第三页。
啪！
曹操愤然合上书。
他双眼喷火的盯着董昭，大声问道：
“此书从何而来？”
“回禀丞相，乃钟繇所献，据说是其家人从雒阳购得……”
董昭低着头，继续说道：“我听闻许都和邺城之中也有此书售卖，颇多士人争相抢购，但正因如此，莫说有人将十四卷书集全，就连上半部七卷书集全者也凤毛麟角……”
听到‘十四卷书’这几个字，曹操气喘如牛，怒不可遏，高声叫骂：
“稚子欺吾太甚！”
“不，此举怎会是稚子所为？定是大耳贼和诸葛村夫在背后指使！”
“此二人，当真无耻至极！”
曹操眺望南方，目光似乎已经穿过千山万水，看到了昔日那个被雷声吓得握不紧筷子的男人，并且已经用眼神杀死了他一百遍啊一百遍！
嗯，还有那个徐州的漏网之鱼！
但曹操就是曹操。
他的情绪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于是，他再度翻阅起了手中的《刘禅新书》。
而这一次，他看的格外认真。
一页。
两页。
三页。
曹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中笃定，这正是他的《孟德新书》。
所以，他已经知道了刘备从何处得到了这本书！
《孟德新书》自写成之日起，通读全文者唯有他和杨修，以及恰逢其会的张松三人！
此事断不会是杨修所为，那么嫌疑人就只有张松！
也就是说，张松已经和刘备有了交往！
他转头看向董昭：“传书许都，让人多往荆州派遣细作，探查刘备诸葛动向！”
董昭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听命从事。
只是在他离开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再度显现纠结之色。
“公仁还有要事？”
董昭迟疑片刻，硬着头皮说道：“中郎将（曹丕）从许都发来消息，说是近日城中小儿传颂歌谣，言说丞相割须弃袍于潼关，夺船避箭于渭水……”
曹操：“……”
尤其是他摸了摸自己主动剪短的胡须，更是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啊……”
“是谁在造老夫的谣！”
“杀了他，一定杀了他！”
……
ps：王莽染发这件事出自《汉书·王莽传》。《颜氏家训·勉学》说南朝梁的贵游子弟‘无不熏衣剃面’。至于‘理发’这个词，在朱熹注释的《诗·周颂·良耜》中‘其比为栉’这句话时，注明‘栉，理发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