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时候,那两位警察和撞车时的两位交警,带着一对穿着精致的中年夫妻来到苏可的病房。
警察介绍了之后,男孩爸爸满脸怒气的指着那对夫妻:
“你看看你们看看你们儿子干的好事啊小妮要考大学的,考清华,清华,就被你们儿子给撞成这样了如果不是小妮,你儿子就成杀人凶手了杀人偿命管你们有什么人偿命知道吗偿命”
警察安抚着越说越气的男孩爸爸:“师傅师傅别激动慢慢说”
那交警走到苏可身边关切的问:“我是昨天的交警,小姑娘感觉怎么样了”
苏可用半张脸浅浅一笑,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校长在一旁气呼呼的说:“也别怪这个爸爸生这么大气我的学生先不说清华相比你们也看病历了吧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人生才刚刚开始啊都被毁了”
两夫妻把带来的礼品放在地上,不停的鞠躬道歉:
“是我们的错,我们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我们没管好孩子”
那女人掏出一个银行卡,满脸堆笑的双手递在校长面前:
“这是我们给孩子的医药费我们正在筹钱,等筹好了再送来”
男人陪着笑脸匆忙补充到:“这只是医药费,以后的赔偿我们再拿”
校长没有接,转身看了一眼苏可的妈妈。
女人忙走到苏可妈妈身边,神情悲切的鞠躬哭泣:
“大姐,是我们不对,我们没管好这个你先拿着”
苏可妈妈搓着双手也没有接。
那女人看了一眼男人,男人给她一个眼神,她立马把卡放在了苏可床头的桌子上,哭哭戚戚的对苏可说:
“姑娘,我们的错你放心,以后所有的费用,医药费赔偿款,只要我们能拿的出,你说”
男孩爸爸站起身,怒气冲冲的呵斥他们:
“你这是拿钱来买人命是吧她的脸怎么办这可是十几岁的女娃娃那个那个…又怎么办能买得到吗一辈子的事啊一辈子啊”
年长一点的警察安抚着男孩爸爸的情绪:
“我们先带肇事者的家长来看看小姑娘,至于后期的赔偿,责任什么的,我们还要调查那我们就先带他们回去了有事我们再过来”
警察叔叔握着校长的手说:“小姑娘舍己救人的事情,县领导很重视明天县长会派人来看望她”
校长礼节性的回应了警察。
警察叔叔笑微微的看向苏可,说着鼓励的话:
“苏可你要好好休息啊今年耽误了,明年咱考个更好的”
苏可动了动手指,微微勾起半个嘴角:“我会的谢谢警察叔叔”
等他们走后,男孩爸爸对校长和苏可妈妈嚷嚷着说:
“一看,不是当官就是做大生意的,千万别客气,使劲让他们赔看把小妮给祸害的”
校长走到苏可身边低声说:“我觉着,他们是想让我们和解,多赔钱,不让他们儿子坐牢你的伤情是够得上他坐牢的而且他已经成年了,到了判刑的年龄有了案底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我看那个男的说话动作,像个什么单位的领导我托人问问,看是哪个单位的”
正说着,苏可的爸爸慌慌张张的赶来了,高高的身躯弯成了一把快要折断的弓,浸透汗水的短衫处处泛着发黄的白色。
当他推开门,看到自己的闺女浑身缠着绷带,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这个农村大汉子好似哭干了泪水,张大的嘴巴只能声嘶力竭的哀哀低吼。
他那极度痛苦的五官扭成了一团,颤抖的拳头一下一下的捶打在胸口上,在男孩爸爸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走到床边。
见到爸爸的闺女,塞满胸膛的委屈和心酸,如决了堤的洪水奔涌而出,一声爸爸像大锤一样击碎了她一直使劲绷着,假装顽强的心。
肝肠寸断的爸爸用尽全力答应她:“哎”
这个胡子拉碴的劳力,本想在女儿面前表现出一个男人的坚强,努力的寻找着脸上能发出微笑的地方,但当颤抖的手抚摸着闺女脸上厚厚的纱布时,如山倒的悲痛终于崩溃到了极点。
他那嘶哑的喉咙里喷发出一声声痛心疾首的呼唤:
“我的孩子啊可你这是怎么了我的孩子啊啊这可怎么办啊孩子啊”
愧疚自责的爸爸不停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整个病房都在咚咚作响:
“我不该走啊不该走啊我的儿啊为啥不撞我身上疼死爸爸了”
苏可那只红肿的眼睛已被泪水反复淹没,来回灼烧了无所次,她奋力咽下不断涌出的眼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过几天就好了爸爸你别哭别哭”
苏可妈妈躲在一边悲痛不已的抽泣颤抖,校长和男孩爸爸在一旁不停说着安抚的话,才让苏可爸妈慢慢安定一些
傍黑的时候,苏可对校长说:“校长,您这两天在劳累了不少,回宾馆好好休息吧明天还麻烦您再来,帮着招呼县里的人,爸妈也不会说个话,别说错什么的”
校长点点头:“那也行,我回去换个衣服,明天一早就过来”
他和苏可爸妈交代了几句,与陈老师一起回宾馆了
虽然和苏可说好今天考完试不再通电话,但童维吃完饭还是坐在了电话旁,一边看书一边憨笑的想着什么。
他妈妈并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关切的劝他好好休息,一直到他站起身回到卧室,他妈妈才疏散开紧绷僵硬的神情,在沙发上独自坐到很晚很晚
苏海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空旷幽深的走廊上,一个高大弯曲的身影急切的寻找着病房上的号码。
当他缓缓推开门,悄声走进病房的时候,第一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妹妹,剧烈的刺痛直冲脑门,整颗脑袋瞬间轰然炸开,瘫软踉跄的后退两步才用力站住。
泪水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与汗水汇成一片,铺满了焦急又惊恐的脸庞。
他用牙紧紧咬着拳头,极力遏制自己哭出声音,憋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
他拖着发软无力的腿脚一步步走到床边,轻轻触摸着每一个缠着纱布,涂着药水的地方。
看着只露出半张脸的妹妹,压抑不了的痛苦终于在一声哀鸣中宣泄出来。
他悲不自胜的跪趴在床边,双手颤栗的抚摸着妹妹的头发,低沉的抽泣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大
紧紧一天的时间,这个可怜的女孩经历了太多的坏消息,她睡得是那么沉,那么重,也许只有在梦里,才能找到那个让自己宽慰和宁静的人吧。
爸爸早就发现了苏海,他躺在睡椅上没有喊他,只是流着泪静静的看着儿子。
在苏海的哭声慢慢缓息下来的时候,爸爸才坐起身唤他:“大海”
苏海急忙直起身,双手慌乱的擦了擦脸,强撑悲伤,低声喊了爸爸:“爸爸把你吵醒了”
爸爸重重的哀叹一声:“我根本就没睡怎么能睡得着啊”
爸爸摆了摆手示意让儿子出去。
父子俩坐在走廊外的椅子上,压低了声音说话。
爸爸看着苏海的手关心的问:“手指怎么样了”
苏海用纸巾擦拭鼻涕眼泪,噎住的喉咙缓了好一会才能发出声音:“没事了,过些天就长出来了”
他长出一口气,忍着哭声的问爸爸:
“妈妈在电话里一直哭,没有说清楚,妹妹到底是怎么撞的”
爸爸使劲的揉搓双手,一遍遍的唉声叹气:
“是为了救一个孩子幸好撞上之前被什么台阶颠了一下要不然唉”
苏海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泪流满面的问:“那那她的脸”
爸爸又是一个重重的哀叹,快速的抹了一下眼角:
“她的脸被玻璃扎的很深,没法了,医生说会留疤”
苏海双手握拳,深深的趴在膝盖上,不愿相信的闭上眼睛,泪水如一个个钢珠滴落在地上,发出啪啪答答的撞击。
他脑袋里满是愤怒的字眼,却始终无力的吐不出半个音。
片刻后,他瞥向苍凉幽深的走廊尽头,想着病床上的妹妹,憋着哽咽的喘息,试探着问:
“爸,还有其他的吗?”
爸爸自知终究逃不过这个问题,他双目无神的盯着墙上的一副挂画,心里的犹豫不决,让他的表情非常的痛苦扭曲。
在苏海再一次的催问下,爸爸才双手捂着脸庞,从掌心中挤出一个令人揪心不已的字眼:“有”
苏海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蹲在爸爸身边,焦急的问:“是什么?”
爸爸迟疑片刻,神情凝重的悲泣:“她以后当不了妈妈了”
苏海顿时如冷水浇身,浑身冰冷颤抖,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楞了好久。
泪水喷涌的瞬间,他崩溃的怒声嘶吼:
“什么不能当妈妈我我草他大爷的呜呜”
他脑子里轰鸣晕眩,像一只暴雨中瑟瑟发抖的羔羊,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鸣。
他站起身疯狂的来回踱步,怒气填满了他的胸膛,但只能无能为力的拍打自己的头,手掌重重的拍在墙上,呕心抽肠的抽搐哭泣。
第二天早饭过后,众人在病房里说话之际,就听走廊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停在了病房门外,校长几人随声站起身来。
只见院长和主治医生,带领三个身穿白衬衫的人踏进了病房。
在一番的介绍寒暄后,其中一个白衬衫走到苏可的床边坐下:
“小姑娘,你舍命救人真勇敢啊我代表县领导,看望你和你的家人童局还特别交代过,一定要最大程度的帮助你你放心医院也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团队为你诊治,把对你的伤害降到最小”
苏可在哥哥的搀扶下,强撑着肩膀向他致谢:“谢谢,谢谢领导”
男人又微笑着表示:“还有,如果你想复读,县里的学校任你挑,所有的费用都免除”
苏可再次致谢:“谢谢您我还是回东路读吧,毕竟老师和环境都熟悉。”
男人欣慰一笑,随声看向校长:“校长,你们真是培养了一个好学生啊”
校长微笑着点头致意:“是苏可自己争气谢谢领导的关怀”
白衬衫又说了些安慰苏可爸爸妈妈的话,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和校长他们互相握手道别。
他们走之后,男孩爸爸和校长也相继离开了
苏可一家人正在屋里说话,昨天来的肇事者妈妈,领着一个年纪稍小一点的女人满脸堆笑的推门进来。
苏海怒火中烧的大声呵斥她们,想要把她们赶出去。
两个女人急忙绕到苏可妈妈身边,边说道歉的话,边从挎包里掏出五六沓的钞票放在陪床上,点头哈腰的说:
“我孩子知道错了,看在他还小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您一家都是好人,都是我们的恩人您看”
爸爸紧蹙着眉头悲声怒吼:
“你们孩子小那我的呢我的孩子又有多大我把钱给你们让你的孩子也遭遭罪怎么样让你的儿子以后也不能”
另外一个女人赶忙90度弯腰,大声的痛哭流涕:
“对不起了大哥,我们一家人都感激你们,如果不是小姑娘,这就成命案了我们十分感谢”
说着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我知道,多少钱都弥补不了孩子受的伤害这些钱是我们全部的积蓄您要再不满意,我们卖房只要只要”
苏海咬牙切齿的手指她们:“只要什么只要原谅你们是吧想得美把钱拿回去,等着警察判吧我妹妹被你儿子撞成这样我也咨询过了,不光你儿子,就是他舅舅也得受罚”
听完苏海的话,两个女人竟纷纷下跪哀求:
“求求你们了您好人有好报,我们愿意多给钱多少都行这些这些你们先拿着,等后面等后面我们凑了凑好了再送来”
苏海怒不可遏的转过身去:“拿走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在两个女人转向妈妈哭诉的时候,苏可悄悄按住哥哥的手,并用力攥了攥,然后转过头对看向自己的爸爸眨了眨眼睛。
正在和两女人推搡的爸爸就放缓了动作,女人硬塞在他手里的银行卡也没有再还回去。
两女人见苏可爸爸接了卡,喜眉笑眼的退出病房:
“我们先走了,先走了,不打扰,不打扰,我们凑好钱再送来调节的时候还麻烦”
她们看到苏可哥哥阴沉恶狠的脸色时,吓得也没再说下去,匆匆离开了房间
护士又为苏可换了一次纱布,这次感觉比前几次宽松舒服了一些
待爸妈不在房间的时候,哥哥一脸疑惑的问苏可:“妹妹,你不想让他们进监狱?”
苏可冷笑一声:“早上校长给我说了一些话,他们家还是有些关系的说不定蹲个一年半载的就花钱出来了可是我们家的伤害却是一辈子的,还不如实际的东西让人安心”
见哥哥点头,她继续说:“哥哥,他们调节之前肯定会再来一次,我会单独跟昨天来的那个男人谈谈放心哥哥我自有主意”
哥哥万分疼爱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努力扬起大大的嘴角:
“我妹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气冲天,牛气冲天”
兄妹俩相视而笑,又眼含泪花互相劝慰
爸爸和妈妈先回家了,苏可让哥哥拿着身份证,去银行里办一个新的银行卡,再把另外两个卡里的钱取出来,和现金一同存在新卡里。
在苏海装好东西拿起包准备走的时候,苏可喊住他:
“哥哥你觉着在事业单位上班枯燥不”
苏海自嘲的苦笑一声:“枯燥不?唉总比天天爬上爬下,把命别在裤腰带上,要好的多吧咋地你想考公务员啊”
苏可嘿嘿一笑,摇摇头:“我就说说你路上看着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