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1)

来人正是封凌。

眼前的姑娘国色天香,笑时面若芙蓉,可封凌看着,却只是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这丫头脾气是真不小。

他索性没再乱说,直道:“袁兄托我今夜过来护着你。”

“你是他的手下?为何要你来护我。”

温雪吟语气淡淡,转身便往回走,走至院中时才顿住脚步,“进来。”

封凌抱手在原地犹豫了半晌,恍然想起他并没做错什么事,于是大踏着步子跟了进去。

温雪吟没去堂中,从房里点了盏灯,又从厨房里端来一份点心到院里坐下,精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跟平时那般闹小脾气。

“袁兄他只是去趟城郊而已,很快便会回来,你也不必这般生气。”

“没错,”温雪吟手里拈了小块糕点,也不放入口中,托腮漫不经心道,“不过你也用‘袁兄袁兄’的叫他,你不傻,本小姐也不愚笨,我可不觉得你会不问缘由地帮那个臭男人做了那么多事。”

她现在话里带刺,封凌听了倒是不大介意,伸手在她面前的盘子拿了块点心,“能为殿下做事,自然是我之荣幸,不过虽说我此前确实有察觉到你们身份的异样,可这个帮即便殿下不讲明原委,小爷我照样会帮。”

“真不愧是封小将军,”温雪吟低头戳着眼前的点心,她平时吃的就不多,眼下更是胃口全无,只道,“那赵辕歌什么时候能带着母后回来?”

“……很快。”

封凌说这话时,下意识垂了头没去看她,然而温雪吟亦是心不在焉,自然注意不到他的反常。

此时城郊的村落中,已然一片暗潮汹涌。

扬言玉笛失窃的那家人半夜点了油灯便吵嚷着要去报官,直到小孩穿着两只不一样的鞋跑出村子,同一帮身着黑衣手握利刃的壮年男子撞了个正着时,瞬间便吓得失了声。黑衣人手起刀落,再眨眼时,手中的刀被人强行击落。

傅子城将小孩护到身后,冷眼看着地上的黑衣人,只淡淡道了句:“莫要伤及无辜。”

彼时赵辕歌立在村子角落一处小茅屋破旧的竹篱外,手上握着炽凤笛,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良久,远处隐约传来村民被惊扰美梦的抱怨声,紧接着是不远处刀剑划破长空的利刃声,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笛子,眼底没有多余的情绪,唯有握住笛身的手指因太过用力而变得泛白。

笛声便是混杂在这些杂乱的声音中在竹篱外响起,悠扬而隐忍。

殊不知茅屋中的妇人此时跪倒在木门前,手指几乎要掐进老旧的木板中,泣不成声。

一曲吹毕,又是一阵沉默,村中其他地方哄闹一片,只有这里仿佛被陷入无边的沉寂。

赵辕歌目光始终落在那扇破旧的木门上,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开口。

“儿臣前来迎母后回宫。”

风轻云淡,跟他的脸上一样没有什么情绪。

屋中之人的痛哭声也是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传来。

竹篱被他打开,赵辕歌缓步走向那扇木门,他不知道为何母亲会处处躲避他的追寻,不过至少眼下,母后就在那扇木门的另一边。他没有因十几年前的那次落水而丢了性命,母后也没有真的被那场莫名的大火带走。

在他伸手推门前,木门发出“嘎吱”的声响,率先被里头的人推开。

赵辕歌对母亲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多年前,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手握炽凤笛,在他练剑累倒的时候抱着他教他吹曲,白驹过隙,甚至已经快忘了那个人的模样,好在木门被推开的这一瞬,有关她的记忆被悉数拾回。

她比那时候苍老了许多。

破布衣衫,脸色没有以前红润,甚至连发髻也没有好好打理。

妇人先是一愣,而后泪水流的愈加汹涌,她迈出一步,似乎想要伸手抱住他,却在抬起来之后又颤抖着将手收了回去,只艰难地道了一句:“辕歌……”

说话间,妇人挡住脸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向后拂去,露出一块狰狞的疤痕,突兀怖人。

那道烧疤宛如在愤懑地怒吼着她多年来的痛苦和无奈,以至于赵辕歌没有再开口问她一句“为什么”。

“回宫吧,”他松出一口气,唇角微扬,“父皇在等您。”

他等了许久,终于等来妇人一句个乎不成话的“好”字,只是不巧,这场仓促的相认很快便被不速之客打破。

暗器飞过,赵辕歌脸色一沉,带着皇后险险避开,眸底寒意尽显。杨家的人没能在他之前找到母后,似乎便有了杀个鱼死网破的决心。

这处村落尚有无辜百姓,纵使他们想闹事,怕是也选错了地方。

眨眼已有几名黑衣人闻了方才的笛音冲往这边,赵辕歌翻手抽出几枚小镖,甩向来人。几人中了镖,惊呼一声,本还想执刀继续冲过来,不料当下两眼便开始发白,接连倒下。

皇后这头很快便冷静下来,忧心忡忡,“他们是何人?”

“无名之辈,”赵辕歌静心查探了周围的动静,带着皇后出了茅屋,“母后放心,有将军的人在此挡着,儿臣定会护您安全回宫。”

说着,前方黑暗中急匆匆走近一人,那人喘着气,看见赵辕歌二人就是一喜,收了手里还沾着血的刀猛然跪下:“太子殿下……皇后娘娘!”

皇后一愣,在市井之中生活了十多个年头,眼下有人再行宫廷之礼,便仿佛那十年只是黄粱一梦,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赵辕歌将那人扶起,“那些人怎么样了?”

“禀殿下,这些歹人不像是经过训练之人,如今大多已被我等拿下,尚未有伤及村民的消息。”

“嗯。”

既然如此,清算便是回宫之后的事。

……

晚上风凉,温雪吟一直是个畏寒的主,她趴在院里的石桌上等了不知多久,看着灯笼里的烛火发呆,忽然一个喷嚏,将一旁百无聊赖擦拭佩剑的封凌吓了一跳。

“你要不先回屋歇着,”他眉头皱了皱,劝道,“要是着凉了,我可担不起这罪名。”

“本小姐心情好,偏想要在这赏月,”说着,她还是伸手拢了拢披在外面的衣裳,“我前几日听他说杨家暗中招了不少杀手,你说那天你在客栈外打伤了那么多人,杨家庄是不是没有几个杀手了?”

“是。”

“又骗我,”温雪吟翻个白眼,趴下嘟囔一句,“本小姐从小就在京城为非作歹,你们这些人一撒谎,我想也不用想都能看出来。”

她又不是傻子。

赵辕歌只留了她和封凌在这里,多半是还要对付杨家那边的人吧。

正说着,封凌眼神忽的一凛,反手握好手中的剑,朝温雪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温雪吟蹙了眉将灯吹灭,而后躲在封凌身后缓步走向宅子大门。

嘈杂的马蹄声渐渐逼近,温雪吟躲在后头听不出什么名堂来,只看到原本警惕的封凌公公在辨别响动之后就不如原来那般紧张,她正准备问他怎么回事,只见他干脆将剑收入剑鞘,心里便有了底。

她提着裙摆从封凌身后出来,先是从宅门探出半个身子观望。黑夜中一群人马朝这边奔来,为首的那人丰神俊朗,淋着一身柔和月光,她看不太清那人的脸,但她知道,那是赵辕歌。

赵辕歌翻身下马时,猝不及防被温雪吟扑了个满怀。

“怎么没歇息?”鼻间是熟悉的馨香,他揉揉怀中姑娘的头,看向封凌,“她如何发现的?”

他以为自己离开时,她已经睡着了。

封凌挑眉,脸上竟也有了笑意,“这丫头想看话本,还嫌话本无聊呢。”

赵辕歌轻笑一阵,转而偏身示意道:“这是母后。”

皇后在站在一旁,眼看着温雪吟只肯探出半个脑袋,竟也没觉得不妥,脸上反而终于有了笑意。

“母后……”温雪吟还是恭敬地唤了她一声。

这是礼数,她虽说不喜欢,但也没都抛之脑后,更何况这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追究起来,眼前这个亲和的女子才应该是炽凤笛原原本本的主人。

赵辕歌拍了拍怀里的人,他很珍惜温雪吟不加遮掩地流露她感情的时刻,可眼下这般情况,显然不是他们你侬我侬的时候。

于是他唇角微扬,缓缓问道:“抱够了?”

他一说完,温雪吟果然一个激灵从赵辕歌怀里跳出来。她围着他打量一圈,像是确认了什么,而后方才的温柔便消失殆尽,一双媚眼恨恨半眯着,差点就要当着众人的面挥手给赵辕歌一拳,“你又瞒着我自己跑出去!”

他们来时,她可是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赵辕歌多半也跟别人交了手,好在他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伤口。

亏她还以为他转了性,肯带着她一起冒险了。

“没事了,”赵辕歌也不辩解,伸手将她揽过,“不过恐怕夫人得辛苦一阵。”

温雪吟抬首看他,“怎么?”

“我们即刻回京。”

她愣了一瞬,随即笑容重新展开,眸中似是盛进了月光。

“好!”

她从前总将回京挂在嘴边,却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般突然,突然到她甚至没来得及在出发前眯一会儿,又或者是吃块点心填饱肚子,好有力气抗下回京路上的舟车劳顿。

他们来江阳城是假借失踪的名义,好在找到皇后之前拖延时间,而太子和太子妃带着皇后一同回了京城的消息,登时在朝野之间炸开了锅。

众所周知,皇后因十二年前金凤殿那场大火驾崩,皇上为此一病不起,养了许久龙体才有所好转。

可皇后如今竟再次出现,还是由几个月前游船糟了刺客袭击不知所踪的太子殿下带回。

一时间宫中流言四起,但总归都是在宫城里当差,即便心中有惑,也没有人敢真的将流言放在心上。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太子殿下卓尔不凡,太子妃……

反正是好事。

温雪吟回到宫中那日,原本就因劳累而变得蔫蔫儿的,然而皇后回来不是小事,她几乎刚被落霜扶下马车,脚还没在地上走两步,便被一路拉着去换了繁荣的宫装,说是要跟赵辕歌一同去皇上那里问安。

可她好容易振作起精神抬着虚浮的步子去往皇上寝宫给皇上和皇后敬茶,未等赵辕歌说明事情的经过,二人又被皇上着急赶了出来。

其实赵祎叫他们过来问安只是走个过场,毕竟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事比珍爱之人失而复得还要重要。

可温雪吟却是没心思理会这些,回东宫的路上依旧是一副矜持大气的模样,听见赵辕歌看她这副模样的轻笑声也置若罔闻。前些时候在江阳城不小心放下的架子,她是要捡回来的!

虽说如此,前脚刚踏进东宫殿门,她的人便开始往赵辕歌身上挂。

可谁知这个臭男人居然一点也不配合,任由她想往他身上歪,他还是一个劲儿往前走。

温雪吟有些恼,干脆在原地跺了跺脚,对着前头的男子嗔了一句:“赵辕歌!”

赵辕歌终于停下步子,不过也只是转头看她一眼,挑眉反问她:“太子妃有何事?”

明知故问。

她心里嘀咕一句,黛眉委委屈屈地蹙起,低头提了提重而华丽的裙摆,如同小孩撒娇一般嘟囔道:“我累嘛……”娇声软语,直击人心。

从东宫殿门口到她的寝房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可她就是不想再多动一下。

只可惜赵辕歌没有打算上钩,仍旧立在原地,轻飘飘“嗯”了一句。

只见温雪吟朱唇微抿,使劲眨了眨媚眼,没能挤出来半滴泪花,最后还是不死心地朝赵辕歌伸出来一双藕臂。

这次倒是有了作用。她看着大步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忍不住眉眼弯弯,伸手缠上他的脖子,便由赵辕歌将她抱回房中。

这一路风尘仆仆,温雪吟人又娇气,竟是直接在赵辕歌臂弯里迷迷糊糊睡去。

等到再睁眼时,反而已是深夜。

“醒了?”

赵辕歌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温雪吟懒懒翻了个身,却见他并没有躺下,只拿了本册子在看。

她点点头,伸出手想要戳他的脸,反被握住了手腕。

赵辕歌亲了亲她的手背,笑看向她,“若不是事情尚未了结,我不会给你机会肆意撩拨。”

温雪吟没听出他话里那层深意,但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撇嘴哼哼一声,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人重新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看的是什么?”

她记得从前就算他有公务要忙,也不至于将东西待到寝房来看。

“当年金凤殿走水的案宗。”

温雪吟愣了愣,“你看这个做什么?”她记得皇后在回京的路上便说出了当年害她的那个人,眼下皇后就在皇上跟前,只需讲明缘由,那人不可能逃得掉。

“恐怕她也只是挡在前面替罪的那个。”

赵辕歌合起案宗,眉头随之皱起。

按母后所说,当年在金凤殿失火前元贵妃恰好在她殿中问安,闲聊间她便中了迷烟倒下,四肢无力,脑子却分外清醒。她看到整个大殿之中,竟唯有元贵妃一人未受迷烟干扰,甚至在火势起来前退至殿门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元贵妃此举意图再明显不过,皇上当年独宠皇后一人,若说她是心生嫉恨而起了歹心,根本不足为奇。

果不其然,次日温雪吟再从床上优哉游哉爬起来,美美地打扮一番起身去用早膳时,就看到几个宫女凑在一块叽里呱啦一阵议论。

她迈着莲花步走近,状作斥责,“手头的事都搁下了,是什么大事值得你们这么操心?”

宫女们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要跪下认错,又被她挥手制止。

“本宫没要你们跪下,本宫在问你们话。”她自认为明示得十分清楚,想不到这几个小姑娘如此不好沟通。

“太子妃您还不知道凤栖殿的事儿?”

“凤栖殿?”

她大概明白了一些。

陷害皇后的罪名,没有人担得起,即便那人是贵妃,在皇上的震怒之下,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更何况元贵妃在面对质问之时,没有任何的辩解,甚至将罪名一一揽下。

不过听宫女们说,赵辕青昨晚在殿外跪了一夜,恳求赵辕歌帮忙替元贵妃求情,赵辕歌今日一早便去找了皇上,竟真的免了元贵妃一盏毒酒,这是温雪吟不知道的。

“太子妃昨夜睡着了,是太子殿下亲自抱回来的,您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嘛。”小宫女很有觉悟,毫不留情地替她揭了底。

温雪吟昂首轻咳一声,扭头便回了房,今日心情不大好,她决定在房里将早膳用了。

她从前觉得,元贵妃这人说好不好,说坏倒也没那么坏,就连给赵辕歌塞女人,都敷衍得很,如今这一遭,是她生平里离宫中的阴谋诡计最近的一次,小时候看话本里写的那些东西,都觉得尚有些夸大。

早膳过后,温雪吟叫了落霜和几个丫鬟在殿里打了一上午牌九,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午膳还没端出来,她便起了身,提着裙摆急哄哄出了东宫,连个随行的宫女也不带。洪二见她不大对劲,几乎是粘在她后头跟了出去。

“太子妃这是要去哪里?您身子不好,给奴才说说,奴才给您备骄啊?”

温雪吟抬头看看天上的日头,“本宫只是畏寒,又没什么大病,不必。”

“那太子妃这是要去哪儿?”

她猛地停下,想了想,“赵辕歌呢?”

洪二一愣,擦擦额上的汗,如实回答:“这……太子殿下今日一早便去了陛下那里,至于眼下身在何处,奴才也不知道啊。”

“那二皇子呢?”

“二皇子……应该是同太子殿下在一块儿……”

温雪吟唇角抽了抽,“傅子城。”

“傅侍卫本就来无影去无踪,奴才哪知道啊。”

“那你知道什么?”

洪二才稍稍放了心,被她这么一问,手心又开始冷汗直冒,憋了许久,才吞吞吐吐道:“奴才知道……奴才知道陛下今日要在殿上亲自审问一个……一个刺客!瞧着时辰,应该现在正审着呢。”

温雪吟两眼一眯,“刺客?”

这几日哪里来的刺客?

洪二小心翼翼打量她的神色,颤声提醒道:“太子妃,不如我们先回东宫……”

“好。”

“好嘞!”洪二当即换兰花指一翘,正准备转身,却见温雪吟继续抬了步子往前走,直道,“太子妃!您走错方向了,回东宫得走这头!”

然而温雪吟并未停下,悠悠道了句:“是你回去,不是本宫回去。”便兀自去了金銮殿。

她到那里时,殿中一片沉寂,甚至没人理会她这个半路摸进来的人。

温雪怡一眼便看见赵辕歌站在赵祎身旁。男人看到她时眉头皱了皱,轻轻叹息一声,伸手示意她过去。她厚着脸皮在众人面前去往赵辕歌身边站好,识趣地没有做作声。

因为赵祎的脸色,比以前被她拔了胡子的老夫子还要难看很多很多。

她伸手扯了赵辕歌的袖子,乖乖躲在他后头,只探出来半个脑袋。

眼前的赵辕青比她印象里那个吊儿郎当的皇子似乎要沉稳许多,他和元贵妃一并跪在地上,而另一旁,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以及被五花大绑的元正德。

如果洪公公说的没错,那个中年男人应当就是这次被审问的刺客,可元正德又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一切皆因罪妇而起,还望陛下看在你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上,饶兄长一条性命吧!”元贵妃此时已两眼红肿,早已流不出来泪水,凄凄惨惨地干哭着,像是时刻能晕倒过去。

“那他在外私自勾结恶商为非作歹,欺凌百姓也是为了你?”赵祎冷眼反问,“朕留你一命,是看在你仍心存善念,当初及时醒悟托人救下皇后,可你执迷不悟,事到如今竟还妄想替这个畜生求情,你真当朕不敢要你性命?”

话落,赵辕青倏地磕下一个响头,高声道:“父皇,母妃只是一时糊涂!”

赵祎暴怒着起身斥骂:“好一个一时糊涂!”

没有人敢再说话,偌大的殿内,一时只剩下元贵妃沙哑的呜咽声,元正德眸子垂着,两眼无光,从温雪吟进殿起,她便没听到他说过一个字。

她很讨厌这种气氛,甚至比游船遇刺时,还要让她觉得惶恐不安。

皇后毁容流落市井十余年,元贵妃兄妹二人如今被问罪,杀人放火,又哪有那么多身不由己的理由呢?

这场闹剧最终还是以元家上下几十人的性命作了陪葬。

元正德当年怂恿元贵妃铲除皇后,只是元贵妃在看着金凤殿渐渐被火吞噬之际还是没能彻底狠下心,托了本是被元正德派来刺杀皇后的杀手将其救出并带出宫外,才挽回皇后性命。皇后流落宫外,因容貌被毁无心回宫,她也终于得以在赵祎面前有了一席之地。奈何十二年前那场火事叫元贵妃被元正德抓了把柄,她做着元正德的傀儡,却每夜都因心中愧疚备受煎熬。而今元家只剩她一人,她被削发为尼送入尼姑庵,终生再不能踏出尼姑庵半步,为元家所犯之事念经诵佛赎罪。

元贵妃被送出宫那日,赵辕青站在宫门那里站了一整日,他说他母妃生性善良,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赎罪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只是元家的其他人,实在太过无辜。

温雪吟看着送元静雨出宫的人马渐渐消失在宫门另一头,她默了默,而后扯了扯身旁赵辕歌的衣袖,抬首警告道:“人一旦被嫉恨蒙蔽了眼,就成了魔头,你要是敢再娶一个进来……”

“不会,”男人笑着握住她的手,打断她的嗔怒,俯首在她耳边道,“赵辕歌有你一人足矣。”

此事已了,无异于一块顽石落地,温雪吟也因此终于得了许多空闲,整日游荡在宫城里头,没什么好玩的去处,便拉着宫女玩些民间的游戏,偏偏嘴上还要说别人一句“幼稚”。

御花园的花早开了满园,因而罗春亭便是她最常待的地方,一来没什么人打扰,二来此处满园春色尽收眼底,看了心情好。

元家的事既已了结,她脑中便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回相府一趟,虽说父亲时常也会托人给她带话,但无论如何总也比不过她亲自回去,这么久了,她还是回门的时候才去了一次相府。

可赵辕歌身为太子,手上又耽搁了几个月的政务,如今回了宫,都是要他赶着处理完的。一连七日,温雪吟都只有在睡梦中感受到身边男人的温热,每每等她睁眼,整个东宫中便见不着赵辕歌的影子。于是她左等右等,终于在第十日沐浴时被落霜刺激,浴毕穿好衣衫就兀自去了金凤殿——赵辕歌整日被父皇扣在跟前,但倘若真要她跑去金銮殿提人,她认怂,她不敢。

可母后敢。

她摸去金凤殿时,皇后正端着一碗绿豆羹细细品味,见她过来面上一喜,招手示意温雪吟坐到她身边。

皇后笑意盈盈,一眼看出来她心中有事,命人又舀了一碗绿豆羹亲自递到温雪吟手上,直问道:“雪儿深夜前来本宫,可是有事?”

“有事!”温雪吟蹙起秀眉,连带着熟练的哭腔,小尝一口绿豆羹,而后才道,“母后的绿豆羹可真好喝,儿臣喜欢。”

话虽如此,她的脸却是皱成一团,没有半分欣喜之意。

生怕别人看不出脸上“委屈”二字。

“可本宫看雪儿的样子,并不开心,”皇后放下手中的瓷碗,挑眉笑道,“可是辕歌欺负你了?”

温雪吟摇头,声音小得可怜,“儿臣仅仅只有十日未见着殿下而已,殿下的事都是国家大事,他事务繁忙,儿臣自当理解帮衬……儿臣只是心疼殿下公事缠身,从回宫起便没怎么睡过……”

她眼中忽然蓄了泪珠子,却没能成功将它们挤出眼眶。

不过不碍事,以她丰富的经验,这种用帕子掩着泪,将泣未泣的模样才更招人疼惜。

果不其然,她看见皇后的眉头皱起,追问道:“辕歌近日都在何处?”

温雪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转而嘟囔道:“父皇要他一同处事,眼下应当还在金銮殿呢。”

……

晚风乍起,彼时金銮殿内赵祎正同赵辕歌聊得不亦乐乎,外头传来宫人的通报,说是皇后娘娘带着太子妃求见。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赵祎不明所以,挥手叫皇后和温雪吟进来。

温雪吟进殿时,看见坐在皇上跟前的赵辕歌,偷偷朝他比了挑眉。

狐假虎威,她最是擅长。赵辕歌看在眼里,瞥了一眼茫然的赵祎,只觉得好笑。

“陛下政事繁忙,也切莫累坏了龙体,”皇后将温雪吟手里的绿豆羹端过去,“妾身特地为陛下做了绿豆羹,您且尝尝,歇息歇息。”

赵祎接过瓷碗,笑道:“还是皇后体贴入微。”

只是不等他将第一勺绿豆羹送入口中,皇后的脸便毫无征兆地板起,“皇上是有臣妾照顾着,可陛下如今整日不让辕歌回东宫,这让谁来照看我们辕歌?他尚且年轻,难不成偏要争这一时半刻的功夫?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得同陛下商讨政事?”

说着,她又转身看向赵辕歌,眼底满是心疼:“臣妾看着,这才几日,太子的气色便不如原来好。”

言下之意——不准再扣着儿子了。

赵辕歌倒是识趣,即刻轻咳两声,嘴上却道:“谢母后关心。”

话一说完,温雪吟忙颤颤悠悠走过去,掏出刚拭了累的帕子便在他额上擦,“殿下您累不累?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日后做了送过来,可不要硬撑着!”

赵祎自然不傻,此般一唱一和,他便明白了皇后带温雪吟过来所为何事。

想想太子和太子妃本是新婚燕尔,成婚没多久便冒险前去江阳城寻找皇后下落,而今他又整日命赵辕歌在旁一通处理政务,仔细想来,确实是他不占理。

“皇后你言重了!”赵祎讪笑着放下手里的瓷碗,略有些尴尬,索性自己替自己找了个台阶,又道,“朕这是不正准备要辕歌回去了吗?你来得也巧,刚好看他还在朕这里忙活……朕怎么会不顾太子身体呢!”

温雪吟得了机会,眉眼一弯:“那父皇,儿臣便跟殿下回东宫,先行告退了?”

“去吧去吧!”

温雪吟抬首同赵辕歌对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拉着赵辕歌一路回了东宫,行至殿内,方才笑道:“想不到父皇这样的真龙天子,居然还会怕母后!”

“自然,”赵辕歌勾唇,打趣道,“我在太子妃面前,不也得唯命是从么?”

“唯命是从?”温雪吟昂首反问,“那若我说要你明日带着我回一趟相府,你也会从咯?”

只见赵辕歌眉头一挑,唇角仍擒着笑意,慢悠悠道:“父皇那边恐怕……”

温雪吟嗔他一眼,随后踮起脚,朱唇在男人脸上一点,“恐怕什么?”

“没什么,”赵辕歌步子一顿,顺手将人抱起,转而朝寝殿的方向快步走去,一边正色道,“遵命。”经母后今夜这番敲打,父皇那边应该不难应付。

温雪吟心情大好。这是她十天以来头一次在清醒时同赵辕歌说话,她窝在他怀里,便莫名不想松手,他身上的清冽气息是宫城里最让她安心的味道,她从小就贪心,一旦拥有过,就不想撒手。

赵辕歌把她安置在榻上,本想起身去命人端些点心进来在她边上放着,不料温雪吟却没有半分打算松手的意思,一双黑眸似溶了天上的星点,笑靥如花。

赵辕歌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像是掺进了什么诱惑人心的东西,低沉又有些熟悉:“嗯?”

温雪吟没有多想,干脆改抱着抱着劲瘦的腰,半个身子都趴在他怀里,跟小孩一般娇里娇气道:“你说都听我的,你得陪我!”

“好,”赵辕歌伸手捧了她的脸,眸底闪过一丝狡黠,“雪儿要我怎么陪?”

怎么陪?

这话问的真是没头没脑。

温雪吟愣了一下,遂开始认真思索,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俶尔抬首笑道:“你给我念话本子听!我从江阳城带了好多过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朱唇便被人堵住。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终于将她放开,只是笑得别有深意,“那我便亲自教你,你最想看的那一本。”

最想看的?

温雪吟还没来得及细想,赵辕歌灼热的气息便再次将她淹没。

这个吻热烈而缠绵,温雪吟不设防地被男人攻下城防,待到回过神,才察觉今夜的赵辕歌同以往大不相同。

从前顶多也只是亲一亲,可眼下的赵辕歌却像是要把她吃了,就连她身上的衣服也没能逃过他的毒手,被扯了一地。

床头转眼一片狼藉,温雪吟额上不知不觉布了一层细密的香汗,青丝凌乱的粘在额前和颈上,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动作。

这实在是有些过于野蛮且不讲道理了。

只是温雪吟不知道,比这更野蛮不讲道理的事,尚未开始。

至于害她第二日浑身酸软无法如期回相府的原因,阿晋说不可以写。

不过不打紧,反正堂堂太子妃,即便是面对赵辕歌,该算的账,一笔也不能少,总要报复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小宇宙猜透”灌溉的“生发液”+3~

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陪伴,给你小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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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予逢是什么人?高冷凌厉,手段强悍,年纪轻轻就接手掌管整个顾氏集团,外人只知道他不近女色沉迷工作,没想到他也有被凌芊蔓公然分手的一天。

凌芊蔓对此表示很无奈。

后来,订婚宴上。凌芊蔓面对一干人对她情感生活的质疑时一头扑进顾予逢怀里,抬眼看他,沉默不语。

“你好,”顾予逢朝对面的人微微一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顾予逢。”

围观群众:“……”

“也是芊蔓唯一的男人。”

至于凌芊蔓的其他前男友?

顾总唇角一勾:“他们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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