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不说话。
嘴上不想承认, 每次收到他消息时, 那心安的感觉骗不了人, 如果不记挂, 不惦念, 也不会天天期盼。
可亲口说出这个字,对她来说,又太艰难。
晚晚扯着她的卫衣袖, 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陆知行掐她脸颊:“不是告诉你了,我想见你。”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 将鬓发理到耳后,问:“饿不饿?”
陆知行摸着肚子:“本来没觉得,你一说还真饿了。”
“我们吃饭。”
这么晚了, 没有城际大巴,她带他打车去市区。
临近过年,夜市仍然十分热闹,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次来,不管看到什么, 都很是新鲜。
他等她一天,一天没吃东西, 确实很饿。
从夜市出来已是凌晨一点多, 陆知行订了酒店,在两间房和一间房之间反复横跳,最终还是选了一间。
大床和标间之间,他选了标间, 付款。
晚晚没问,也没提出任何异议。
小少爷从不委屈自己,酒店只住价格四位数以上,到了酒店,陆知行关上门,让晚晚先选床。
晚晚选了靠窗的,陆知行把包扔在沙发上,朝向晚晚那边坐在自己床上,一双长腿大剌剌张开,身子后仰,双手反撑在床上,盯着晚晚,说:“你先洗澡?”
窗外夜景无限,流光溢彩,热闹喧嚣与房间内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许久不见,还有一个尴尬期需要过渡,共处一室显然不太明智。
晚晚就是不想洗澡,也点头应了。
“好。”
她抬腿走向洗手间,路过陆知行床边,原本撑在床上的手突然一伸,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扯进怀里。
陆知行揽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使她动弹不得。
晚晚猝不及防,天旋地转之间,她就失去了一切主动权。
她推他:“你放开我。”
“待会儿。”陆知行把下巴担在她头上,“让我抱会儿。”
晚晚推不开,内心微微羞恼:“我要洗澡。”
“没不让你洗,等老子抱够的。”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抱够。”
“那糟了,你可能洗不上了。”
“……”
真看不出他还这么油腔滑调的,晚晚被他说得浑身都热了起来,如此直白大胆的说法,让她很难为情。
见她不言,陆知行低头审视怀里的少女,松开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跟自己对视。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嗯?”
晚晚看出来了,他可不是想见自己一面就走,他是来找自己算账的。
还真是说得好听,男人的嘴。
她心中腹诽,可向来伶牙俐齿的她,这会儿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大脑一片空白。
陆知行捏住她下巴,轻轻晃了晃:“好啊你,跟你发消息不回,见面也不理我?”
晚晚扭头,从他手里躲开,随口扯谎:“山里信号不好,没收到。”
“没收到?真的假的?”
“我从不骗人。”
“嗯……”陆知行点了点头,“那你今天为什么来机场?”
“……”
“不是收不到么。”
晚晚嘴巴张了张:“我……”
“我知道了,你的手机虽然收不到,但你心里感应到了我对你的爱意,接收到了我想见你的信号,所以立即来机场找我了,是不是?”
“……”
晚晚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陆知行捏她鼻子:“小骗子,明明收到了,还撒谎骗我?”
“……你怎么知道。”
“每次给你发了消息,你的输入状态都会变成‘对方正在输入’,我等啊等,等得天都黑了,最后什么都没有。”
晚晚默,原来微信还有这种功能。
见她知道愧疚,陆知行也不跟她计较:“只要你看到了就好。”
他又抱着她说了会儿话,眼见月亮西沉,他放开她,一脸笑意:“去洗澡吧,不闹你了。”
晚晚落荒而逃。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来,也没有问她别的什么。
仿佛只要见到她,任何事情都变得不重要。
其实她很快就决定好了,她要来见他。
只是山高路远,她光是出山就花了好长时间。
等到了能打到车的地方,她一路让师傅加快闯红灯,才终于开到机场。
她没有给陆知行发消息,没有人知道,她也是在跟老天作赌。
如果老天最后没能让她赶到,只能说明他们有缘无份,她也不再为难自己。
可既然老天让她赶上了最后一刻。
那她也应该,再努力一下。
睡觉就只是睡觉,并没有从名词变成动词。
陆知行在这待了两天,再待下去就是春节,他必须回家过节。
这几日,他睁眼起床就能看到晚晚躺在另一张床上,那种心安和满足感,没有任何事能够替代。
晚晚如愿,带陆知行吃了些他从前没吃过的东西,看陆知行要么皱眉,要么褒奖,还蛮有意思。
原本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因为和他一起去做,也变得津津有味起来。
要走那天,晚晚把他送到机场。
陆知行抱着晚晚,格外不舍。
“真不敢信,我竟然恨不得明天就开学。”
以前他都是盼着假期再长点的。
这是陆知行这辈子,度过的最无聊的一次寒假。
“其实很快啊,春节那么忙,过了初八就快了。”晚晚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机票订了吗?现在订好不好,就买初八的机票。”
晚晚按住他的手机:“要看四叔的意思。”
“四叔?他管你很严吗?那我去见他。”
“你?”
“怎么,我以他侄女婿的身份拜访一下他老人家,这是应该的吧。”
晚晚抿唇,从他怀里退出来。
机场里送别的情侣很多,他们也不算很惹人注目。
“陆知行。我觉得……我们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
她咬字很轻,眼睛也看着别处。
陆知行盯着她的侧脸,倏然一笑:“好。”
他答应得太爽快,以至于晚晚有点不敢相信。
他低头,捧住她的后脑,快速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
“木晚晚,不管你拒绝我多少次,我都不会放弃的。你现在不喜欢我,我会让你慢慢喜欢我。”
“我这人呢,就是太认死理,我妈说,我小时候喜欢喝一个牌子的奶粉,就只认那一种;三岁时喝了一次可乐,就一直喝到现在;喜欢什么菜,就要一直吃,喜欢什么衣服,就只买那一款。”
“我说喜欢你,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我今年才十八,我觉着我应该能活到八十,就算你八十岁才肯答应我,我这辈子也值了。”
“你说先放放,那就先放放,什么时候你想跟我在一起,你就回头看看,我永远在你后面等着你。”
“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你,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喜欢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么。”
“……”
晚晚所有还没说出口的话,在这一刻,全都没有了说出来的意义。
她不想什么蛊不蛊了,她相信他的话是发自内心。
所以,晚晚认真点头:“好。”
三月开学,学生们重返校园。
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已经开始计数,时刻提醒着同学们时间的紧张。
晚晚这次再回b城,却没有住到陆家去。
她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每天步行上下学。
陆知行问她为什么,她回答高考时间紧,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就这样的借口骗过了他。
自打晚晚知道真相后,她始终对陆家保持着一种愧疚。
拿钱救人天经地义,可是四叔的行为对陆家却是一种欺骗,他在拿捏人家的弱点。
四叔是为了她,还有木家考虑,她知道。
她没法怪罪四叔,那只好搬出来,尽可能地,少去麻烦人家。
在陆知行看来,晚晚这种奋发学习的态度,让他有点羞愧。
媳妇儿这么努力,他也不能落下,免得将来考不上一个大学——本来差距就够大。
所以,从这学期开始,陆知行改头换面,精神面貌与从前大为不同,这让老郝和他爸妈又惊又喜。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模成绩下来,陆知行的成绩又往前上升了六十名。
北方从四月开始回暖,学生们脱掉冬装,换上薄薄的春装。
四月一到,暖气准时停供,头几天晚晚冷得不行,陆知行知道后,买了电热毯给她,怕她洗澡会冷,又找工人给她安了浴霸。
白天里,两个人都在紧密的学习中,除却吃饭时间会在一起,周末时间会在一起补习之外,其他时间并不会见面。
这样忙碌而充实的生活,陆知行很幸福。
他享受这种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提升自己的感觉。
一晃两个月过去,送走生机盎然的春天,迎来了酷热盛夏。
考前一周,高三生离校放假,十二年的学习生涯一朝结束,马上面临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
这些青春少男少女们显然意识不到这些珍贵,这正是青春的珍贵之处。
当你发觉一段时光值得珍惜的时候,代表你已经失去。
三年七班的学生组织了一次毕业狂欢。
大夏天,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切好的西瓜,加柠檬冰块的可乐,输送冷气的空调。
他们还请了老郝。
男生们各个举杯敬酒,誓不把老郝灌醉不罢休。
老郝自觉年纪大,实在是喝不动了,一手捂着杯口,另只手指着这帮叛逆学生:“孙伟,你逃课跳墙的事儿,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知道谁帮你压下来的么?不知道帮老师挡酒,还敢灌老师?”
被点名的男生老脸一红,说:“原来是您啊,那——”
“哎,老师,咱们都毕业了,你翻旧帐我们可不认啊!”
“老师,你都喝大牙的了,不跟伟哥喝怎么行?”
男生们坐一起,女生们坐一起,好些男生趁着陆知行没跟晚晚坐一块,赶紧过来跟晚晚搭讪。
孙高见眼看着陆知行要坐不住了,赶紧按住陆知行的双臂,强行把他按在椅子上。
“行哥行哥,忍忍,毕业聚会,给大伙一个面子。”
陆知行一想也是,不是他自恋,就这些人,没一个能打的,晚晚肯定看不上他们。
晚晚是觉得自己身份特殊,不方便跟人过多来往,除了何雨田,许思齐之外,也没跟谁有好友。
她三言两语解决了这些来搭话的,应付的人太多,眼瞧着其他人也有要过来的趋势,她赶紧起身,假装去洗手间。
进洗手间也没干什么,用洗手液洗手,甩掉手上的水,在卫生间刷了会儿手机。
等她歇够了,从卫生间出去,刚好遇到许思齐。
“嗨。”许思齐跟她打招呼,“看你去了很久,没事吧?”
晚晚说没事。
大堂内是火锅店热闹的喝酒声,人声鼎沸,走廊这里还算偏僻,相对也安静。
两人静默,隔着一米远的距离,相对而立。
许思齐说:“这里太吵了,我们出去聊吧。”
晚晚暂时也不想回去,也说好。
这家火锅店开得很大,占了三层楼,味道正宗,所以生意火爆,门口停了很多车。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晚上温度还算适宜。
外面夜色正好,街道上车水马龙,远远望去,数不尽的高楼林立。
两个人站在路边,吹着晚风。
“打算去哪里?”许思齐问。
晚晚没研究过这些大学,也没什么概念,她说:“看陆知行。”
“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
许思齐点头:“那就好。”
晚晚笑了:“你好像管早恋的家长。”
许思齐身材清瘦,穿着白衬衫,容貌干净斯文。
他摇头轻笑:“不是管,是庆幸自己还有机会。”
“嗯?”晚晚转过头,“你说什么?”
“我是说——”许思齐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手悄悄紧握,让自己放松。
“如果还没想好去哪里的话,你愿意考虑……跟我一起去震旦吗。”
“那要看我的分数。”
看她的表情,很明显是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许思齐:“或者,我也可以报考你的大学,如果你愿意跟我在一起的话。”
“跟班长在一起当然好,就怕陆知行……”
“没有陆知行。”许思齐打断她,“是说我们,只有我们,你跟我。”
晚晚脸上有过一瞬间的错愕。
“我始终认为,我们才是一路人,爱情首先是精神契合,是思想交流,从这一点来看,我们是最合适的,你符合我对爱情和完美的一切幻想。”
他在对她表白。
晚晚没有想过许思齐对他会是这种感情,因为她没有想过,所以他的想法,对她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放在从前,她定会非常无情地拒绝掉他,也不会考虑他的心情。
但经历过跟陆知行的事情之后,她明白了在感情的世界里,不被喜欢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她说:“原来班长也这么欣赏我,我也很欣赏你。”
“但是,我们不合适,对吗?”许思齐立即明白。
跟他交流总是很省力,有时候太过聪明真不是一件好事。
晚晚试图婉转:“但是我并不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两个相似的人在一起,就像找了另一个自己来对话,这样只是让自己没有那么孤独罢了。”
“你喜欢的,是我跟你交流很愉快,让你觉得找到了同路人,也就是说当你遇到另一个同路人,我就不再是那么无可替代,到那时,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的问题,让许思齐有过瞬间的迟疑。
“真正的喜欢,是独一无二,是非你不可。可见,我不是你的唯一,你也没有那么喜欢我,你可能没有分清有好感和喜欢的区别,才有了这样的误会。”
“不管怎么说,感谢你对我的欣赏,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许思齐。”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晚晚对他说过最多的一次话。
面前的少女对她伸出手,手指纤长,皮肤白皙,她并没有因为他迟迟没伸手而觉得尴尬,似乎笃定了他一定会跟她握手。
他确实握了。这是他们礼貌且并不亲密的道别方式,就像晚晚这个人一样,再怎么亲近,也能感觉到她身上有距离。
他很感谢她给他的台阶,也确实有被她的话说服。
“木晚晚,认识你很开心。”
高考终于结束,陆知行超水平发挥,自认考得成绩还不错。
晚晚倒是正常发挥,没觉得有什么难度。
经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经历之一,晚晚感到很开心。
从前在寨子里,那些看不完的书,学不完的知识,都在这场考试里告诉她,付出没有白费。
高考后假期漫长,陆知行提出想到她的家乡看看。
总说她是大山里来的,他想看看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子。
说这话时,正在饭桌上,陆振川夹菜的手一顿,陆夫人连咀嚼都忘了。
“啊。”陆振川把菜夹到陆夫人碗里,“这事儿,我们跟晚晚商量商量。”
“这有什么要商量的,我也不是去干什么。”
陆夫人:“你去的是人家的家,她总要知会家里一声。你贸然去了,到时候晚晚还要怪你不提前打招呼,连个准备都没有。这多不好。”
陆知行不懂这些人情世故,都由他们去了。
其实陆家夫妇只是害怕医蛊的事被陆知行知道,这毕竟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范畴,很难被人接受。
如果陆知行真去了的话,他们希望寨子里的人能够保密这件事,就伪装成普通的山民就好。
晚晚表示理解。
同样地,她也不打算让陆知行知晓情蛊的事情。
他们都想把陆知行放在保护罩里,他能长大已经很不容易,就让他永远天真,快乐,无所顾忌,一往无前。
当然,晚晚也清楚,他们之所以会让陆知行前去,也是惦记四叔当年说过的,陆知行并没有被彻底医治。
等十八岁时,还要再次接受治疗。
晚晚将这些告诉四叔,四叔答应会让寨子里的族人伪装好,绝不被陆知行发现。
做好这些准备工作,晚晚与陆知行乘坐飞机,回到了大山深处。
陆知行身骄肉贵,进山之后折腾得不像话,没想过山路这么难走。
山中有野兽,有些地方还设了捕兽夹。晚晚拉着陆知行,让他务必跟着自己。
山太高,树木高大,遮天蔽日,很容易让人失去辨别方向的能力。
外人乱闯此山,会迷失在山林中,或者进了山民猎捕野兽的陷阱。
这是木家千挑万选的深山,当然不会轻易被人闯入。
一直走到天黑,才终于进了寨。
月光挂在天上,寨子里燃着火堆,为了迎接新客人,他们在露天的地方办了篝火晚会。
每家每户都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在一起准备晚饭。
看到晚晚带着陆知行回来,寨子里的孩子顿时跑过来,不由分说拉起陆知行,围着火堆跳起了舞。
被孩子们闹了一圈,陆知行才得以消停,从包里带了一堆零食分给他们:“放过哥哥好不好?哥哥年纪大了,跳不动了。”
终于打发掉这群小祖宗,陆知行才获得自由身。
他走到晚晚身边,看到面前一脸威严的男人,想也知道,这就是晚晚口中的四叔。
“四叔好,我是晚晚的……同学,我叫陆知行。”
四叔上下打量他,没多说什么,把陆知行当作一个普通的晚辈对待,简单地寒暄了两句。
陆知行没想到寨子里的人这么热情,着实把他吓坏了,他带的那些礼物压根就没够分,看来下次应该搞个直升飞机过来空投。
他人长得好,几乎人见人夸,寨子里的老人看到就打心眼里喜欢。
陆知行这人脾气是臭,但要真想讨好一个人,那嘴能把人夸出花来,所以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已经俘获了寨子里上下老小的所有人心。
陆知行在寨子里待了几天,白天和那些小孩子嬉闹,已经隐隐有孩子头的架势。
寨子地势是斜的,晚晚他们住的木屋就在上方。
山上引下来一条小溪流,弯弯曲曲像一条线一样,把寨子里的每一户人家穿在一起。
晚晚与四叔就站在溪水的上游向下看。
陆知行带着一堆小孩子玩老鹰抓小鸡,陆知行一会儿当老鹰,一会儿当鸡妈妈。
“四叔,您觉得他怎么样?”
四叔说:“不错,心地善良。”
“我特意带他回来,就是为了让您看一眼,您才好放心。”
四叔闻言,侧目睨了她一眼。
“就只是看一眼而已?”
晚晚自知瞒不过四叔,也就不再兜圈子。
她忽然单膝跪地,低头垂首。
“四叔,请您解掉我身上的蛊。”
没错,她身上的。
“我能理解您的苦衷,也请您理解我。”
“就算他解开情蛊之后爱上别人,我也不会后悔,我对您说过。”
“如果您不同意,我已经学习了杀掉母蛊的方法,我自己动手。”
“你——”
晚晚斟酌了好几天,想不到更好的,能让四叔接受的说辞。
她只能将曾经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四叔被她气得不轻,想不到过了这么久,她没有丝毫变化,仍旧这么固执。
他问:“他值得你这么做?”
“我想,如果我跟他身份调换,他也会做同样的事。”
四叔不答,侧目看了看远处,还在与孩子们做游戏的陆知行,久久未语。
“四叔——”
晚晚话未说完,被四叔抬手打断。
“可能,这就是女大不中留吧。”
“四叔只是希望你幸福,如果解开母蛊能让你开心,我为什么要拦着你呢?”
晚晚眼睛一亮,里面重新注入了活力。
“只是,你要想好,解蛊这种事,单解你身上,远比单解他自己,伤害要大得多。你真的能够承受吗?”
晚晚目光坚定:“我可以。”
就算有任何疼痛,都作为木家欺瞒陆家的惩罚。她身为下一任家主,理当代为受过。
“那好,我可以为你解蛊。”
晚晚醒来,已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情。
睁开眼,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木屋,她大脑昏沉地坐起来,再然后,下床为自己倒了杯水。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点都不记得,只记得她跟四叔谈话完,隔天她告诉陆知行,四叔要带她去很远的地方,可能会去很久,让他先离开。
陆知行说他不走,一定要等她回来。
再后来,四叔带她去了木家古楼,也就是四叔现在居住的地方。
他们在古楼最:“不给。”
带着舍友绕路就走。
陆知行现在脸皮非常厚,他才不觉得丢脸呢,他赶紧追上去,说:“美女,不加好友,请你吃饭总可以吧?”
晚晚说:“不吃。”
陆知行说:“这么难搞,总得说个什么办法,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吧?”
晚晚停下来想了想:“我累了,你把我背到校门口,我就考虑跟你约会。”
陆知行脸上一喜,他弯腰蹲在晚晚面前,露出宽大的背。
“上来。”
晚晚没想到他竟然来真的,她不得不跟舍友们挥别,走到陆知行背后,俯身去搂他的脖颈。
不料陆知行反扣住她的手臂,绕过头一遍?”
严松被踢得后退好几步,被人扶着才站稳。
他眼底发了狠,吐了口唾沫,问:“你哪个系的?我听听。”
陆知行双手插兜,懒懒走到他面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揪住严松的衣领,上去就是一拳。
“你听你妈。”
严松反手去握陆知行的手腕,另只拳头要砸陆知行的太阳穴,他常年运动,手上力量不小,一拳下去,寻常人根本受不住。
陆知行出手包住他的拳头,用力一拽,将他拉扯过来,抬起膝盖,去。”陆知行微微后仰,懒得跟他废话,“你输了,就滚远点。”
严松是篮球队出身,他身强力壮,打球一把好手,从小到大,就没遇到过打球比他厉害的。
不让打架,那打球受伤了,学校总管不到吧?
陆知行眼皮都懒得抬,迅速喊了班上几个爱打球的,过来体育馆打比赛。
原本的体育课,迅速给他们清场。馆里的人看出有大事发生,赶紧放下手头事,到篮球场这边围观。
一群大男生换上篮球服,摩拳擦掌。
一方是以严松为首,穿着红色篮球服,另一边以陆知行为首,都是黑色。
两个人无需对视,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已经萦绕在体育馆上空。
哨声一响,黑色与红色迅速混作一团,你拦我的路,我夺你的球,不知是不是受各自的主力影响,球场上激烈而沉闷,像是在与仇人开战。
严松打球跟他这个人一样,非常霸道,凡是他想抢的球,就没有抢不过来的,他臂力强,又够准,好几次在三分线外正中篮筐,震得篮球架都在颤。
往常陆知行也是这样的风格,但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改变了,光看他在球场上的表现,并不亮眼。
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球员,进球的主力也并不是他,但好几次都是他力挽狂澜,在关键时刻把球夺回来,转给投篮主力,再进一球。
双方每进一球,都有看球的女生尖叫,鼓掌声喝彩声,隔一会就会爆发一下,体育馆内很是热闹。
半场比赛打下来,双方分数不相上下,难舍难分。
陆知行脸色发白,脸上汗如雨下。
晚晚感觉他状态不对,赶紧递了一瓶功能饮料,掏出纸巾为他擦汗。
“你怎么样?还好吗?”
陆知行握住他的手,无谓地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
“我总感觉你好像很不好。”晚晚皱起眉头,心里被人揪着,“你别骗我,球赛输了就输了,这没什么紧要。”
“不会输的。就是为了你也不能输。不过,是有点累了,可能昨晚没休息好。”陆知行说。
晚晚紧张地看着他:“那怎么办?”
陆知行说:“你亲我一口。”
“你正经一点。”
“我说真的。”陆知行轻笑,眨了眨眼,“比什么都管用。”
晚晚不想理他,可是看他这个状态,还有他的样子,她心里颤了颤,说:“你闭上眼睛。”
陆知行依言闭上。
晚晚心跳的声音太大,体育馆这么吵,她都能听到胸腔内的声音。
她鼓起勇气,捧起陆知行的脸,飞快在他面颊亲了一口。
陆知行睁开眼睛,笑眯眯的:“这下想不赢都不行了。”
下半场很快开始。
经过短暂的休息,双方重整旗鼓,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比拼。
不知严松那边讨论了什么新战术,竟然变得更加威猛,一球传过去,伸手阻拦不当,只摸到篮球边的话,就会被篮球带的力量打肿手指。
黑球衣的队伍防守很是艰难,想在防守之上再进球,更是难上加难。
好几次,陆知行被球砸中,不是肩膀就是膝盖。
偏偏看起来,还不是故意砸的,更像是他为了阻拦对方运球的过程中,不小心受的伤。
分数一点点拉开,陆知行这边跟他们差了五个球。
眼看时间还有两分钟,想要追上这个分数,还是有点困难。
尤其陆知行他,看起来明显的……状态很差。
别说晚晚,就连围观群众都为陆知行捏了一把汗。
照严松这个架势,黑色球衣他们队,能打出这个水平已经很不易。
有其他会打球的男生,不禁在心中设身处地想想,换作是自己上场,能不能有这样的成绩,答案显然是不能。
陆知行捂着跳动的心口,胸腔不断起伏,喘着粗气。
汗水一滴一滴向下淌,已到了强弩之末。
对面的严松似乎早已料到这个局面,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见他看他,他甚至竖起了大拇指,随后拳头反转,拇指向下,嘲讽陆知行是个垃圾。
他看了晚晚一眼。
她关切地望着他。
隔着场馆对视,有些担忧和情意不必多说,一个眼神双方都懂。
如果这次输了,岂不是给了那小子光明正大骚扰晚晚的理由。
不行。
他要让这些人理晚晚远一点。
陆知行站直身子,缓缓吸了口气。
他冲上场中,抢夺敌方队友手中的球,不管距离多远,猛地跳起来投篮。
篮球从网框中掉落,黑球衣队又进一球。
差距缩小一分。
这一球像是振奋了这边的人心,也是从这一刻开始,陆知行也像换了个人,变得异常勇猛。
不管对方有多猛,十次有八次都被陆知行拦下来,方便的时候自己投,不方便就传球给别人,节奏被他带得飞快。
时间越来越紧,比分也被陆知行拉平。
眼见自己要输,严松发了狠,他就是输,也不能让陆知行好过。
最后关头,球在陆知行手里,严松假意抢球,他故意被陆知行避开,然后,在陆知行超过自己的时候,手肘狠狠在陆知行腹部撞了一下。
他明显听到了陆知行的一声闷哼。
他来不及得意,陆知行已经一跃而起,在哨声吹响的前一秒,来了一个满分灌篮。
哗——
哨声响,满场寂静。
篮球一下、一下地砸在体育馆的地板上,这声音不断在馆内回荡,与之呼应的,只有单手抓着篮筐的少年。
他赢了。
下一秒,体育馆内沸腾起来,所有人都跳起来为他欢呼,这一刻的胜利和精彩,赞美和掌声,欢呼和雀跃,都是为了他一个人。
这一精彩的篮球赛事,完全可以作为热血视频在网上传阅。
严松的脸色难看,可是这样,他也不得不承认心中的震撼。
换成是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局势扭转成这样。
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子,实力明显比他强上很多。
反倒是他,在比赛时使出那样的手段,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他越想越觉得生气,欢呼声听在他耳朵里尤为刺耳,他扭头,对身后说了句“我们走”,带着一帮人离开了体育馆。
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
陆知行眼看着他离开,这才泄了最后一口气。
晚晚在观众席上为他欢呼,他都看到了。
他回以一个“老子果然酷吧”的眼神,再然后,手一松。
他晕倒在了体育馆,不省人事。
陆知行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在家里。
手边上挂了吊瓶,窗帘敞着,阳光透过小阳台照进来,他的被子蓬松软绵。
稍微动一动,身上像被大象踩过似的,快要散架了。
他认命地倒在床上,觉得好笑。
谁能想到,打小生龙活虎从不生病的他,也会有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一天。
不过他也不后悔。
门锁响动,陆知行向门口一看,是晚晚。
她用托盘端了一碗营养粥上来,放到一旁。
“你醒得正好,快喝粥。”
晚晚把陆知行扶起来,让他靠坐在床头,有心把碗递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送到他面前的碗拐了个弯,重回到自己眼前。
陆知行看笑了:“干什么呢?”
晚晚扯谎:“先让你闻闻味道。”
她一勺一勺舀着粥,陆知行看得胃里直叫,他说:“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晚晚说:“不知道,就是觉得你该醒了,想着端上来看看。”
“真是心有灵犀。”
晚晚吹了吹,亲手喂到陆知行嘴边:“慢点吃,小心烫。”
“我睡了多久。”
“两天。”
“这么久?本少爷这么帅,不会是猪吧?”
他有心开玩笑,晚晚却笑不出来。
“怎么了?闷闷不乐呢。”
陆知行艰难抬手,忍着酸痛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晚晚摇头,避开他的手:“没有,是你的笑话不好笑。”
陆知行也不尴尬,他喝下一勺粥,换了个话题:“那人没再找你吧?”
“没有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就这样喝光了一碗粥。
陆知行喝了一杯水,开始发号施令:“我想吃水果。”
“嗯,吃什么。”
“苹果,要把皮削下来还削不断那种。”
他看出晚晚情绪不高,故意逗晚晚说话,没想到她竟然一口应了。
她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只苹果,还有一把水果刀。
坐在床边,一点一点地削。
她的头发黑而柔顺,垂下来落在肩膀。
苹果在白皙的指尖缓缓转动,刀握得稳,一点要断的迹象都没有。
陆知行在床上海豹拍巴掌:“好厉害,你怎么连这都会?”
晚晚没说话,闷声继续。
削着削着,一滴眼泪啪地落到了她的大腿上,像屋檐下面,击穿石头的第一滴雨水。
陆知行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一愣,小心地问:“怎么哭了?嗯?”
他倾身,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泪,晚晚没躲,任他擦。
可是擦了还有,没完没了,像断线珍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陆知行心都要碎了,恨不得能从被子里出来抱抱她。
“哭什么啊,晚晚。我也不是快死了,我们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他用温柔语调说出这句话,晚晚手上动作没停,吸了吸鼻子。
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带着鼻音:“是不是很疼?”
“没——这算什么,我都说了,是我没休息好,要是我——”
“我不是说这个。”
她突然截断他的话。
陆知行顿住,所有没说完的话就在嘴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晚晚仍旧没抬头,可是削苹果的手却停了。
从他的角度看,泪珠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每眨一下,都如蝴蝶振翅。
陆知行嘴巴张了张,最后,转为一声轻笑:“不疼,真的。”
“我这不是好好的。”
他越这样无所谓,晚晚的心就越紧,像被人放在磨盘上,一圈又一圈地碾。
她从未这样流泪过,可是想到他,他代她受了那样的疼痛,她就止不住情绪。
“怎么会不疼呢……”晚晚声音哽咽,“本来,本来跟你没关系的,你为什么……”
陆知行在篮球场晕倒之后,被送到了校医。
校医发现情况不对,赶忙给陆知行送到医院。
他的外伤可以养,可他里面受的伤,却不是能够轻易医治的。
晚晚也是无意中才发现。
医院无人,她想看看他身上那条黑线消退没有,却发现了他胸口的伤。
那伤她太熟悉了,取十字形,将蛊引出来,放掉毒血。
生取子弹如何?比那还要痛上无数倍。
难怪,他连军训后期都参加不了。
难怪,他打比赛时脸色惨白。
难怪,他的状态水平大不如前,她还真信了他的鬼话,什么没休息好……
难怪,她觉得自己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就只是平静地睡了一觉而已。
他分明,分明就跟四叔联起手来,在她昏迷之后,偷偷取了他自己身上的蛊。
还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陪在她身边。
这本来就与他毫无干系,四叔因为她才犯下的错,凭什么,要由他来受?
“小傻子。”陆知行叹了一句,“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人来承受,我怎么舍得让你吃这个苦。”
“你不要怪四叔,是我求他的,不要告诉你。”
“如果真的是你在疼,我比你还要疼上一万倍。”
“所以,是他找你的,对么?”晚晚问。
陆知行无可否认,他说:“他和我一样,只是怕你受伤。”
四叔找上陆知行的时候,他还在陪那些小孩做游戏。
他忘不掉那个傍晚,夕阳薄暮,天边残红,四叔带他来到寨子的最高处,转身望着他。
“你真的喜欢晚晚吗?”
“如果她要面临生死折磨,你是否愿意代为承受?”
“这件事确实与你有关,我不瞒你。”
四叔简单解释了一遍其中利害,并没有过分渲染晚晚的牺牲,一切都是实话实说。
“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想办法让忘记这一切,尊重她的意愿。”
“只是,晚晚是我看大的孩子,我不想让她受罪。”
“她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爱你,希望你永远快乐,可我是她的长辈。”
“我不能看她为你付出这么多,而你毫不知情,我必须要你知道。”
“那么,陆家小辈,你愿意吗?”
他愿意。
他当然愿意。
他只是没想到,原来晚晚爱他爱到了这样的地步,甚至能说出只要他恢复如常,就算爱上别人也无所谓这种傻话。
难怪她会问他,爱她是发自心底,还是发自脑海。
他全都明白了。
他也没有什么不能为她付出,包括他这条命。
晚晚靠在陆知行怀里,眼泪一滴一滴向下落:“我才不是小傻子,陆知行,你才是最傻的。”
陆知行抱着她,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
“真的没关系,只要你爱我,为你做任何事都值得。”
陆知行在家休息了好几天,能够行动自如之后,开始重返学校。
至于旁的,都要靠时间慢慢养。
陆夫人一直担着的心,可算能够放下了。
出了这事儿,怕陆知行照顾不好自己,给他行李箱装了好多东西。
直到塞得不能再塞,这才放过陆知行。
晚晚跟他牵着手,同陆夫人告别。
“妈你不用送了,过两天就见到了。”
“是的阿姨,马上就十一假期了,别送了您。”
陆夫人仍不放心:“东西都带齐没有?千万别落了什么,都想想。”
说到这个,晚晚想起来:“团支书说要团员证和团徽,你的带了没?”
陆知行啊了一声,说:“好像在我桌子上,我去拿。”
陆夫人说:“你去什么,让陈姨送下来不就好了?陈姨——”
“妈,她不知道学生证长什么样,还是我去吧。”
上下楼梯那么长,晚晚怕他累着。
她按住陆知行,说:“等我,我去。”
是折中的办法,陆知行说好。
晚晚一阶一阶上楼,打开陆知行的房门,房间里暖暖的,满是男孩的气息。
墙上的科比海报,一柜子的车模,还有李小龙,都是他喜欢的。
她走到桌边,抽屉里没有,只能向面上看。
竖放的书架找了又找,也不知道被他夹到了哪本书里。
晚晚翻了半天,手臂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东西,哗啦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坏了。
她低头一看,是摆在桌角的相框。
相框四分五裂,随手一拿,直接散架。
架子散了,里面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照片飘在地上,晚晚拿起来一看,不知是什么时候拍的,陆知行穿着篮球服,怀里抱着篮球。
那时的他看起来还有几分稚嫩,头戴发带,少年气满满,眼角写满倨傲。
晚晚瞧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地上还躺着一张被折了四角的纸,皱皱巴巴的,像是硬被人抚平那样。
无意偷看,只是为了捡起来,这一看,却愣住了。
那张零星写了几道数学题的白色草纸,上面画了一个少女。
少女坐在窗边,耳边碎发俏皮地垂下来,左手按着试卷,右手在认真作答。
她五官的每一处都描摹得十分细致,鼻子挺翘的弧度,微挑的杏眼,身姿端正,栩栩如生。
足可见画画的人,观察得多么用心。
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做到每一笔都带着情。
她觉得画上的情景十分眼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画的。
稍微回想一下,在大脑的某一个节点处,蓦地想了起来。
那是在她来到一一九中学,所参加的第一次月考。
陆知行在考场上,被上一个教导主任诬陷作弊。
主任让他交出手里的东西,他死活不交,为此,还把主任推到了地上。
那时她也有些不理解,陆知行明明就没有作弊,为什么不肯交。
但她没有对这件事纠结太多,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
原来那不是**,是一个大男孩顾及面子,不想为人知道的羞耻画作。
是每个人在青春年少时期,都会经历过的,想要大声宣告全世界,因为莫须有的面子作怪,只能深埋心底,可怎么都掩藏不住的,直白而又炽烈的拳拳爱意。
她叠起这张纸,站起身,她要找的团员证和团徽就在笔筒下面压着。
她轻轻翻开,第一页的照片处,正是一脸冷酷的少年。
照片应该后补的,他的入团年份明显比照片早了很多年。
至于这张脸上的表情,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外面的烈日斜射进卧室里,她站在一片暖阳中转过身,时光沙漏快速翻转,仿佛回溯到了她初到陆家那天。
少年一脚足球砸碎窗玻璃,他们在哗哗坠落碎片中遥遥相望。
他在烈日下用这副桀骜不驯的表情看她,头上的小啾啾扎的随意,却有几分玩世不恭的狂妄。
那时,她想。
——原来,他就是这辈子,她将要共渡一生的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