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尊重(1 / 1)

她到底是不是像自己口中那么有钱,没多久,季珑就彻彻底底地见识到了。

下午,他和阿幸一人拿柄扫把,在庭中清扫落叶。

从门外忽然进来几个陌生面孔,抬两大箱东西,在丫鬟的招呼下送到了夫人房前。

季珑缓步走过去,看到那小婢女一脸雀跃,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两个沉甸甸的箱子。

“这是什么?”

丫鬟头都不回一下,捧住脸,痴迷笑着:“你看看箱子上刻的什么字不就知道了。”

他果然应声望去,照着上头的字,原封不动念出来:“霓裳坊,卖衣服的吗?”

“是了,云海郡哪个姑娘不想拥有一件霓裳坊的衣裳…啊,我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这儿的东西呢!”小丫鬟越说越伤心,只能把一颗受伤的芳心扑在这两箱衣裳上。她侧过身子,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冲季珑、阿幸说:“这里面装的可是霓裳坊刚问世的新款式,还没拿到店铺去呢,直接就给夫人送过来了。”

少年不敢置信,重复一遍:“你是说,自己店铺还没卖,先拿来给…琛夫人?”

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吗,真是匪夷所思,超越他的想象。

她感到好笑,‘噗嚇’声,道:“这些弯弯道道,你们男子是不会懂的。好了,快与我一起抬进去,夫人回来之前要收拾规整才好。”

两个苦力和小丫鬟一起,把箱子弄进了夫人房里。

他们年纪虽小,可说到底男女有别,仍不能轻易窥探女子的衣柜。出去前,他匆忙瞥了眼,很快收回视线,跟阿幸回到院儿里打杂。

过了会儿,夫人袅袅婷婷回府,身后的家丁,大包小包提了十来袋。

她心情极好,一脚踏入门,软软地高呼:“小奴隶,烧水,我要沐浴。”

庭中,季珑愣了愣,脸上忽青忽白,嘴角一阵抽搐。

阿幸放下洒水的瓶子,讷讷道:“要不,我去?”

他将男孩上下扫视一番,沉痛地说:“两个桶加起来可能比你重,你还是继续浇花吧…”让他去提水,也不晓得是他把水桶提起来,还是水桶把他拖下去。

这段时间在府中好吃好喝喂着,好不容易长了二两肉,别一去又把身子给累垮咯。

劳工少年辛辛苦苦把水提来,身上汗珠密布,他微喘两声,半眯着眼看向天空,暗道:这该死的夏日怎的还不过去?

要说他最烦什么季节,非夏莫属。

天气热得让人坐立难安,又因顾及体面,不能光膀子凫水。吃食规矩极多,这不许尝,那不许多吃,怕凉了肠胃。如今,除去这些,又添了个讨厌夏天的理由——

女子洗澡次数太频繁!

自打入了这府做什么狗屁奴隶,他每天至少打三道水,桶桶重如顽石。琛夫人洗这么多次澡,她皮就不痛吗?

可抱怨归抱怨,该干的活儿一件都不能少。

敲了敲门,道:“水到了。”

里面传来她矫揉造作的声音:“什么水到了,你应该说:夫人,水到了。”

“……”这女人,皇帝都没她难伺候。

他把满腔无语咽到肚子里,憋屈地说:“水到了,夫人。”

“乖,进来吧。”

她,她说什么?

乖?!

谁会说一个孔武有力、身高八尺、貌比潘安的俊朗少年乖!她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季珑感觉身上说不出来的难受,就像被人隔着山重重打了一掌,几乎打出了内伤,偏偏外表上又看不出任何伤痕。

得,他有什么办法,他能怎么办,他现在只是个小奴隶。

无奈耸耸肩,推开门进去。

就知道她又在看话本子!不务正业!耽于享乐!这么会儿功夫,不知从哪儿又搞了几本新的出来。

琛夫人眨眨眼,为自己辩解:“你的水烧了太久,我无聊。”

无聊,无聊不可以画画、弹琴、插花吗,无聊就一定要看话本子吗,还是带图的那种……

接受了数年精英教育的季珑完全接受不了这种混吃等死的度日方式,在他原有的生活中,下午应该是捧着书卷大声朗读,或者前去骑马射箭、蹴鞠练剑的大好时光。像她这样,半躺,瘫软,翘脚,边吃水果边看闲书,简直是堕落至极,难以入目。

察觉到他暗含鄙夷的眼神,琛夫人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她把嘴一抿,书也不看了,冷冷勾手:“过来。”

外头明明还艳阳高照,晒得一院子花草蔫兮兮的,可他竟然觉得有点冷,由内而外,从脊椎骨开始冒寒气。

按兵不动,是最好的防御手段。

“我说,过,来。”她放慢了说话速度,吐字清晰,语气愈发吓人。

季珑无奈,只能靠近几步。

琛夫人盘腿坐起来,伸出一根指头,指向桌边的凳子。

“喏,搬过来坐,我要与你好好谈论一下这个话题。”

少年推辞,为难地说:“夫人要跟我说话,自然随时都可以,但待会儿水凉了,你还怎么沐浴?”

“平时没见你这么为我着想。”她翻个白眼,道,“凉了再烧热就是,你到底坐不坐?”

“不坐,今晚就别…”

“坐,我坐。”威胁的次数多了,不用把话说完,他完全明白后半句是什么。

再大的英雄也要为五斗米折腰,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建功立业,实现梦想。

她哼哼笑了声,把书扣过来,封面朝上。

“本夫人晓得,你瞧不起我,觉得我看话本子是低俗兴趣,上不得台面,而且还浪费光阴,对吧?”

季珑噎住,死不承认:“我没有。”

他要是说有,恐怕不止是今天吃不上饭,这一个月都不要想沾米了。

“没骨气,敢做不敢认。”琛夫人斜眼睨他,眸光流转,道,“你喜欢舞刀弄枪,大清早在院儿里噼里啪啦,吵得人不能安睡,我可有哪次阻止、惩罚过你?”

少年睁大眼睛,小声嘟囔:“还以为你没睡醒,原来都听到了啊。”

她拧住他耳朵,恶狠狠地说:“我都没嫌你耍刀耍剑粗鲁,你还嫌弃夫人的话折子低俗,真是反了天了。”

“粗鲁?”他不乐意地反驳道,“男儿习武,强身健体,保家卫国,哪里粗鲁?”

琛夫人粉拳砸在他硬邦邦的手臂上,骂道:“你那几杆子花拳绣腿,连人贩子都打不过,还谈什么保家卫国。摸着你的良心好好想想,学这武艺,到底是为了保家卫国当英雄,还是图个英武体面!”

她见过的贵公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是,个个都能骑马射箭,个个都有些拳脚功夫,可这些花骨朵都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别说上战场,就是普通的实战都没经历过。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在我看来,无用者十之**!你觉得自己骑马射箭、舞刀弄枪清新脱俗,我觉得你一身臭汗、扰人清静。但即便是厌恶得很,我也没有当面直言嫌弃,是也不是?”

他仔细想想,说不出话来。

半晌,呆呆问道:“真的很臭吗?”

“…臭死了,麻烦你自己闻闻。”

“可比起画画、书法,话本子确实更…”绞尽脑汁,吐出几个字,“庸俗啊。”

“放你的狗屁!”

她不再忍让,攥紧拳头,咚——

砸到他脸上。

季珑捂住脸,不敢再和她呛声。

琛夫人从坐榻上跪起来,光着脚跳下地,步步逼近,逼得他一步步后退。

她拽住他衣领,往下一拽,锁定他的眼睛,不让他视线游离,道:

“都是人搞出来的,怎么就有高低贵贱之分了?谁定的,你定的吗?”

“论艺术水平,有人绘丹青千卷,家徒四壁,妻儿讨口,笔下无神,善工笔而不通情理。”

“有人写书法万副,墨染小池,只有字形,而无风骨,能模仿却没有神韵。”

“这种日复一日的劳作,产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它们到底比话本子高贵在了哪里?指不定还没人家写故事的受欢迎呢。”

“再来论情操品质,你信不信,当世能叫出名字的画家、书法家,你把他们叫到我面前,我不用一盏茶的时间就能让他们和我一道看话本子,还要让他们心甘情愿把它吹捧上天。”她不屑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钱面前,有多少人能不折腰?既然同是金钱奴隶,在彼此面前装什么高尚,大家,都一样!”

话说得太多,她嗓子又干又疼,季珑及时递上一杯温茶,给她润润嗓。

“唔…你越来越上道了吗,不错。”饮完那杯茶,琛夫人深吸口气,接着说,“当然了,我并非想贬低你说的那些,借此抬高话本子的地位。事实上话本里的确有很多无趣、低俗的东西,但你不能否认,画作、书法作品质量也是参差不齐,不可能全是精品。”

“人家是死物,本身都是平等的,人非要自作聪明,赋予这个崇高地位,贬低那个低俗无趣。凭什么呢?人算老几?他们还能把天给规定了不成?”

她戳了戳他的脑袋,责骂道:

“尊重别人的兴趣爱好,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仪。别拿自己太当回事,你用你的眼光去衡量其他人的世界,莫不是以为天下绕着你转?”

“听过爱屋及乌这个词儿没?你以后娶了媳妇儿,别眼高于是霓裳坊还未拿出去卖的?”

说到这儿,她得意扬眉,兴奋地说:“是啊,我之前一口气买了他家最贵的几件招牌款式,他们看出我是个腰缠万贯的富婆,肯定要卖力讨好。那些衣裳,明日才会送到店里去卖呢,现今云海郡,仅我一人有这些样式。”

他雾沉沉的眼珠不动,淡淡道:“小的发现,您买的似乎全是粉色,夫人喜欢粉色吗?”

徐碧琛笑容一僵,总觉得他这问题有点暗藏杀机的感觉。

她把脸板起来,装腔作势道:“方才怎么教你的,要尊重别人的爱好,我就不能喜欢粉色吗。”

“哦…”他把尾音拖长,忽的,展颜。

凑近,盯着她那张嫩得能掐出水的脸蛋,缓缓地说:“我还以为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才喜欢那颜色,看来季珑真是身在井中不自知,做了个被人耻笑的青蛙。”

琛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急说:“水…水凉了,你还不快拿去再烧一下?”

季珑提起两个木桶,转身欲走。

刚行出一步,又停下来,道:“夫人。”

“什么?”

“你真的有三十二岁吗?”

她怔了会儿,突然猛跳起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管我几岁,毛都没长齐的黑白菜。废话真多,还不赶紧去烧水?”

季珑:“…快齐了,别乱说。”

“去!烧!水!”她嘶声力竭地吼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钮钴禄薄荷,被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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