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大乱方寸(1 / 1)

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许观尘还有这毛病。

萧贽把他抱在怀里,用拇指摸了摸他的脸。

“奴才去定国公府请玉清子道长。”小成公公一撩衣摆,翻身上马。

许观尘的脸冷得泛白,方才呕出来一口鲜血,染在唇上,红得浓艳。

萧贽解下身上外衫,给他披上,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上马,自己也上了马,把许观尘困在双臂之间。

许观尘靠在他怀里,仿佛没有什么知觉,连呼吸都极轻极轻。

元策在离宫门还远的地方就把许观尘堵下了,萧贽一路策马到了宫门前。夜色颇浓,守宫门的侍卫认不清楚,纷纷将右手放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

萧贽面色阴沉,并不曾勒马停下,也不曾多说一句话,只是策马向前。

原本跟在身后的亲卫,也赶上前,按住侍卫拔刀的手,低声解释:“是陛下。”

所谓宫城易守难攻,是因为其宫墙高、宫道长、台阶多。三年前萧贽领兵,硬生生地攻入宫城,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的。

时值今日,他才忽然觉得这宫道有多长,生平头一回怨恨这宫道长。

三重宫门,重叠宫墙。

萧贽低头看了一眼,许观尘紧闭双眼,原先极轻极轻的呼吸,如今好像也没有了,消散在从耳边刮过的风声之中。

宫门与宫墙,好像都困不住许观尘的魂。

萧贽换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圈着他的腰,又用脸颊碰了碰他的鬓角,应当还是热的。

宫墙那边,还亮着星辰。

在福宁殿前停下,萧贽迅速翻身下马,动作轻缓地把他抱住。

萧贽竟也有些乱了章法,先带他回了内室,从榻前暗格里取出许久未用的药瓶子,手一抖,倒了满手的丸药出来,只捏起一颗喂给他。

许观尘没有知觉,死死地咬着牙,不愿意吃药。

萧贽便攥着药瓶子,又把他抱了起来。

后殿的温泉池子每日都换水,每日都有宫人打扫。

萧贽先把他放进泉里,恍惚之间,仿佛听见他舒了口气,才有些回神,定了定心神,帮他解开腰带,脱下浸湿的衣裳。

萧贽跪俯在池边,虔诚地捧起他的脸,用拇指指腹抹去他面上鲜血与温水,想要将他看得真切一些。

又拿起装着丸药的瓷瓶子,慌乱之中,倒了半瓶子的丸药出来。此时再要,只有五六颗了。

手心里捧着一粒殷红,颜色与许观尘安好时,眉间一点丹砂的颜色相同。

这颜色从前叫他安心,现在叫他方寸大乱。

萧贽用拇指抹了抹他的唇,染了一手的鲜红。

许观尘的牙还是咬得很紧,萧贽用手指碰了碰,他不肯松口,丸药喂不进去。

萧贽捧着他的脸,用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收敛了阴鸷狠戾的气息,温柔得有些过分,哄道:“是我,你放松点。”

许观尘眼睫微颤,似乎是有了些反应。

萧贽再亲亲他:“小道士。”

小道士在水里站不稳,往后一靠,就靠在池壁上。萧贽下意识随他入水,溅起水花,打在他二人面上。

萧贽再哄了他两句,拿起殷红颜色的丸药,用双唇衔着,渡给他。

怕他靠在池壁上,后背咯得难受,萧贽便抱着他,自己靠在池壁边,叫他靠在自己身上。许观尘仍旧紧闭着眼,没有什么反应,靠在萧贽身上也靠不住,时不时就往边上倒。

萧贽用双臂把他圈好,低头就看见他的发话。

穿过走廊,才走到半道儿上,就听见许观尘开始说胡话。

萧贽心想,他又要喊“娘亲”和“哥哥”了。只能把他抱得更紧,对小成公公道:“去钟府,把钟遥和钟夫人请过来。”

小成公公回道:“陛下,钟府尚在圈禁。”

萧贽再不言语,小成公公再看了一眼,便在原地站定,弯腰行礼:“那奴才去请。”

入了内殿,萧贽把他安安稳稳地放在榻上,轻手轻脚地抖落开锦被,把他裹好。

许观尘皱着眉,泫然欲泣,含含糊糊地咕哝着,果然开始喊“兄长”了。

小成公公的动作很快,钟夫人与钟遥很快就到了,萧贽就坐在榻边的地上,扭头朝钟遥招了招手:“他喊你了。”

萧贽转回脑袋,抚了抚许观尘的鬓角,握住他的手,让他用指尖碰了碰表兄钟遥的手,哄小孩子似的哄他:“你哥哥来了。”

从前萧贽拿钟遥当许问糊弄他,他还认得出来,反驳说“不是这个”。现在不行了,现在许观尘根本分辨不出许问与钟遥,只是紧紧地攥着钟遥的手不放。

萧贽看着有些吃味,抬手想把他的手给捉过来,又怕惊扰他,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又过了一会儿,许观尘似是睡着了,小成公公趁机上前:“陛下,还是换身衣裳吧。”

方才萧贽随许观尘一起入了水中,衣裳都湿透了。抱他回来的时候,怕把他的衣裳弄湿,就匆匆披了一件干净外衫,内里的衣裳与束好的头发,都还湿哒哒地淌着水。

萧贽起身,再看了他一眼,脚步匆匆,走到外边去换衣裳。

才换过衣裳,解下头发,还没来得及拿巾子擦一擦,钟遥就在屏风外边道:“陛下,阿尘喊你。”

萧贽的动作一顿,丢下手中巾子,拢了拢衣裳,就出去了。

那时钟夫人正坐在榻边给许观尘擦脸,许观尘口里喃喃的,萧贽分明离得远,可是不成话语的音节落在他耳里,就变成许观尘喊着他的名字。

萧贽拂袖,在他身边坐下,守了他一阵。

夜深,钟遥与钟夫人不便再待下去,便去偏殿候着,许观尘若是再喊,再让他们过来。

小成公公用木托盘盛着茶水点心,放在萧贽手边,萧贽看也不看一眼。

捧来的木托盘上,还放着一块带着穗子的玉佩。

小成公公解释道:“是底下人打扫温泉宫的时候,在水里捡到的,想是那时从小公爷身上掉出来的,弄干净还回来了。”

萧贽拿起那玉佩,仔细看了看,一整块青玉,不含杂质,雕的是西陵独有的梅花豺狼。那狼盘着大尾巴,坐在地上,仰头欲啸。

小成公公慢慢地退出去,吹熄了两支蜡烛,还带上了门。

萧贽一扬手,就把那玉佩摔出去。那玉佩磕掉了一个角,藏匿于烛光照不见的墙角。

榻上的许观尘依旧紧闭着双眼,面色微红,颤抖着声音唤“萧遇之”。

萧贽握着他的手,斟酌到半夜,最终还是吹响竹哨,召了一只白鸽过来。

他把事情吩咐给底下的暗卫。玉清子从前就不让他查那药是怎么来的,他不查。到现在,玉清子还不让他查,他却再顾不得这许多。

事情很简单,两句话就带过去了。信上萧贽再三书写的几个字,是“暗中行事”。

将鸽子放飞出去,天色已经微明,他守着许观尘,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晚上。

许观尘已然睡熟,萧贽解了衣裳,也上了榻,与他同盖一床被,把他紧紧地扣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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