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距离万圣节狂欢夜过去已有数月之久,随着冬天到来,费城的气温逐渐降至零下。

窗外大雪纷飞,不远处还有几个戴着红围巾的小孩在自家门前堆雪人,堆得像模像样,最后,其中一个小孩把自己的红围巾给雪人戴上,像是怕它冻坏了,要帮它取暖。

室内暖意融融,钟亦心坐在钢琴前,一边吃着师母刚给她送上来的下午茶,一边笑眯眯地望着那个戴围巾的雪人,觉得它可爱极了。

陈嚣是在万圣节第二天离开费城的,他去了纽约一趟,紧接着就回国了,这一个月,他都没时间过来,但只要有空,他们都会通电话。

费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刚好站在自家客厅的落地窗前,壁炉里的火烧得暖洋洋,雪花如纸屑纷飞,听着对面男人的声音,心中涌出万般温柔。

她跟他说费城下雪了,如果他在这里多好。

他可以帮她铲雪,她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堆雪人,再把他的领带给雪人系上,打败那些孩子的雪人。

“就是想让我来给你做苦力啊?”他在那头懒洋洋地回答。

钟亦心笑得弯起嘴角,哪是这样,她只是想和他一起玩雪啊。

第二天,她还给他发了一张邻居家女儿给她拍的照片,她蹲下来,搂着巴比,雪花落在她的小巧的鼻尖和睫毛上,巴比吐着舌头吃雪,小模样可爱极了。

她神气活现地问他:“怎么样,可爱吗?”

陈嚣当即回复:“可爱,你和德牧难分高下。”

钟亦心气得立刻撤回,并气势汹汹地威胁他要把他拖黑,然而几秒后,那张照片就变成了陈嚣的头像。

她扁着嘴想,这人动作可真快,认错态度这么良好,这次就暂时放过他吧。

今晚是平安夜,钟亦心昨天就跟随许昌彦到达波士顿,为今天的圣诞演奏会做准备。

重新回到美国已有近五个月的时间,从最初的忐忑不安,到过程中种种的自我怀疑,等到再次来到这间交响乐厅后,全都消弭殆尽。

她没想过自己复出第一场,就是曾让她经历人生第一次滑铁卢的地方。

听到许昌彦和她说的时候,她手里攥着琴谱,手心不住地冒汗,紧张得不得了。

最后还是老师看出来,拍拍她的肩头,难得露出慈爱的表情,他说:“别当回事儿,就当是热个身,老师给你打头阵。”

许昌彦到底是老师,他一句话,犹如定海神针,带着厚重的力量。

她跟着老师学习多年,许昌彦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严肃的小老头儿,偶尔讲些冷笑话,或是从网上看来的有趣段子,他也是板着脸讲的,甚少这样和颜悦色。

于专业上,许昌彦是她心里的过,他会到场。

那他就一定会到。

随着演出时间愈来愈近,观众席也愈发安静,灯光暗下来,只余台上明亮,许昌彦穿着一身熨贴的黑色燕尾服走至近旁,他要出场了。

“待会儿的安可曲你来弹,”许昌彦头发梳得熨贴整齐,他鼓励地看着钟亦心,“就弹《暴风雨》。”

《暴风雨》?

许昌彦没有多做解释,大步迈向台上,随着他的出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散。

老师没多少花花架子,古典演奏也不是演唱会,并没有多少互动环节,他一手扶着钢琴,向观众席微微鞠躬,便径自坐下,开始他的演奏。

巴赫d大调第四帕蒂塔,是巴赫的组曲之一,随着前奏曲的响起,俄顷间,观众席静的接近肃穆。

刹那间的福至心灵,让她领悟到许昌彦的用意。

十一岁的时候,她第一回接触到《暴风雨》的曲谱,她自然不能理解贝多芬伟大深刻的用意,只觉得技法颇有难度,曲调也不甚优美,她心里是有些抵触的。

许昌彦教导她:“你不是喜欢吃你家门口的冰淇淋吗?你想象一个暴风骤雨的夜晚,这些白键是条条大路小径,这些黑键就是路上的小石子,地上都是泥水,你要是不想弄脏你的白裙子,你就得有技巧地躲开泥巴,再踏着砖头石子,成功通关了才有冰淇淋吃,懂吗?”

小钟亦心点点下巴,懵懂又天真地看着老师,似懂非懂地说:“知道了。”

到后来,钢琴于她的意义,早已超过草莓味冰淇淋的诱惑。

她至今都记得,她有一回在柏林办独奏会时,她在台上弹奏德彪西的月光曲,第一排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全场安静森然,弹到一曲终了,她听到那位老太太伴着曲子的节奏一起呼吸的声音。

她感动得要落泪。

那天和陈嚣说的,全是肺腑之言,想要重新回到台上,想要成为大家喜欢的钢琴家,因为在台上弹琴的时候,真的有一种很简单的快乐。

明明是很单纯的事情,是她想复杂了。

什么滑铁卢,什么姚姗,全部抛诸脑后,她只需要享受这一刻的愉悦,并将这份愉悦传递给听众即可。

待到思绪清晰,终于轮到钟亦心上台,她款款走至台上,克制礼貌的面向观众微笑,铮亮的黑色琴身映出她自信的面容,如同陈嚣面对商场时的从容之气一般,这里,也是她的主场。

她已无需羡慕任何人。

这一次,她没有往观众席张望,不是怕看见什么,她已足够安心,也笃定了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够影响她今晚的发挥。

无论下方有谁,或是没有谁。

平安夜,和莫扎特的组合不能更完美,快乐的音符,手指轻快的在琴键上跳跃游离,她太过熟练,甚至可以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一晚拽着少年的校服,连走带跑行过的那条路。

倏忽间,遥远的记忆都鲜活起来,连同那条幽深巷子里檐角处挂着的冰锥,漫天羽毛般的温柔雪花,小饭店里飘出来的酒香,还有少年为自己扎头发时,毛毛躁躁,却又注意着不要扯痛她的细致模样……

仿佛从那时起,一切都安排好了,她注定要捡到他的篮球,注定要赖着他走。

那些鼓掌和叫好声都像是在梦里一样,在她沮丧回国的那些时候,经常做的梦。

演奏结束,钟亦心向观众鞠躬退场,她眼中含泪,但压抑着没有掉下来,今晚应该是个没有眼泪的夜晚。

台下整齐划一地喊着安可,等时机成熟,她才重新出场,直到一曲《暴风雨》结束,这场演奏会才真正谢幕。

她静默立于台上,于人群中搜寻着陈嚣的身影,她看见了好多熟悉的脸,父亲、阿姨、小声,严冬也带着赵锦橙来了,正在活泼地冲她挥手呢……

陈嚣呢?

她不能在台上一直站着,观众都开始散场了,工作人员以及几名保镖护着她往后台走,她一路飘飘忽忽,心神不定,想要给他打电话,却记起手机在更衣室里。

她还来不及回更衣室,就被一名脸生的工作人员截住。

“钟小姐,有位古典音乐周刊的记者想要采访您,正在化妆间等您。”

化妆间?她隐约觉得这个采访地点有点怪怪的,但美国人经常不拘小节,她也没多想,工作人员帮她推开化妆间的门,并没有要跟进来的意思。

钟亦心一踏进来,就闻到一阵玫瑰香气,她刚才在台下遍寻不着的人,竟然就在面前。

“恭喜,今天的演奏很棒。”陈嚣手捧玫瑰,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他找人布置过化妆间,挪开了挡在中间的一排化妆镜,在天花板上悬挂着槲寄生,她不禁想,她要是现在走过去,他是不是要借故亲她?

她弯着嘴角,故意嫌弃地说:“陈先生怎么这么俗气。”

“别着急,有点耐心,”陈嚣将她拉到自己面前,轻轻将她的碎发拢至耳后,说,“还有更俗气的在后面。”

钟亦心接过玫瑰,满心欢喜,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好哄了,陈嚣遇到她这么好哄的姑娘,真的是走了八辈子好运。

“什么是更俗气的?”她忍不住问。

化妆间外一片安静,像是早早收到吩咐,故意给他们留下一片清幽之地,灯光暗得恰到好处,不会亮得破坏气氛,她也刚好能从他眼中,看见那片朦胧而坚定的微光。

陈嚣往前凑了凑,靠近她的面颊,似乎是想亲吻,却忽然退后,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单膝跪地,目光虔诚,充满爱意。

“陈嚣……”她忽然不知所措。

他从口袋里里拿出一只丝绒首饰盒,打开盒子,一只璀璨的蓝钻戒指嵌在其中,在光线下折射出幽蓝的光。

“我知道你不爱戴戒指,但我还是要送,这是我……”他稍稍停顿,似是在措辞,“欠你的。”

他讲得认真,钟亦心也听得认真,她不发一言,温柔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头一次太草率了,什么也没准备,戒指也不是我挑的,婚礼只是走过场,囡囡,委屈你了。”

钟亦心同意地点点脑袋,“我真的很委屈,你要好好补偿我。”

他笑了笑,想蹭蹭她可爱的鼻尖,却不得不暂时按捺住,他说,“我没想过我会和你走到这一步,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很有耐心哄女人的男人,有一次你问我,我的理想型是怎样的,实话说,我没有理想型,在你问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后来我明白,是你,定义了我的理想型,”陈嚣眼中满是缱绻,“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碰上你这样的……”

“怎样的?又要说我什么坏话?”她着急地脱口而出,眼神都变了,仿佛他要是让她不满,她就立刻夺门而出。

陈嚣无奈地说:“你这样的变数。”

没错,一个变数,在没认识她之前,他觉得就那么我行我素,孤家寡人的过着,清净自在,不受拘束。

然后她就这样蛮横地闯入他的生命里,根本没道理可讲,从拽着他衣服的那刻起,就注定了,他根本拿她没办法。

然后他发现,他已经爱上这种生活,食髓知味,没有什么比这样更好。

“囡囡,我接下来会常驻美国,处理这边的业务,暂定一年时间,”陈嚣低低地说,“一年之后,我们再想办法,总之,不能再跟你分开了。”

钟亦心看着陈嚣诚恳的面孔,这么高大的男人,为她屈膝,显出谦卑的姿态,意料之外的动人,她忽然想到她寄给自己的那张明信片,虽然还未收到,但她记得自己写过什么:我想要的生活,是有爱,有家,有梦。

而现在,这一切都在眼前,他为她拱手奉上。

她忍住眼泪,带着哭腔小声问他:“你是打算粘着我吗?”

“对,你让吗?”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一丝急切,“你愿意做我妻子吗?”

他又严肃地补充:“在台上,你是钟亦心,在台下,可以做我的陈太太吗?”

在他的眼中,她看见自己笑中带泪,看见他的诚挚和包容,看见槲寄生的树叶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看见钻石发出的熹微光亮……

一切已准备就绪,她还要等什么?

钟亦心颤抖着朝他伸出左手,泪盈于睫,“我愿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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