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靠了两站地,陆续下去不少人, 包括那体味感人的大叔。仲夏得以慢慢往前站, 又站回白发老婆婆跟前。
半开的车窗飘进湿漉漉的海风,清新凉爽。啊, 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呼吸了,真美妙。
楚燔就站在旁边。她的每个微小举动与神情,他尽收眼底。刚毅冷硬的脸庞,泛起笑意。
白发婆婆看了两人好几眼, 笑着对仲夏道:“姑娘, 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哎。”
“……啊?”
老婆婆冲楚燔扬扬下巴, 笑开了满脸皱纹:“我都看着呐, 刚才他护着你, 怕你摔了,还替你挡着其他乱挤的家伙, 多体贴的小伙子。”
仲夏这才意识到那戴墨镜的男人也站在旁边,而老婆婆指的就是他。
脸蛋刷地滚烫,也不敢朝他那边看,放低声音道:“阿姨您误会了, 我没有男朋友。”
“真是男朋友?”老婆婆耳背听岔了,歪着头, 声音又大了些。
“阿姨果然没看错啊,哈哈哈。多好呀,姑娘你人好,找的这小伙子也待你好, 你们两个好到一块去了。”
仲夏:“……”
真是没办法,越解释越说不清楚,还是不说了。这位老阿姨,怎么还不下车。
仲夏低着头,拿余光瞄右边的墨镜男人。他抓着横杠稳稳站立,什么动静也没有。
老婆婆声那么大,至少半车人都听到了。大约,他也觉得尴尬吧。
又过了几站,车厢更空了,老婆婆依旧没下车,缩在座位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是睡着了。
……谢天谢地。
墨镜男人也没下车,还站在仲夏身边。
窗外响起阵阵雷声,很快就下起了雨。
墨镜男人替老婆婆关上了车窗。仲夏看着,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层。
雨势不小,一道道水鞭抽打着玻璃窗,窗外的景像朦朦胧胧的,溶进雨夜里。
“叮咚。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
快到站了。
仲夏从挎包里拿出折叠伞,看了一眼墨镜男人,对他点点头。
这是在告诉他,她要下车了。楚燔便也点点头。
仲夏上下打量楚燔。这戴墨镜的年轻男人没带包,两手空空的。那么,等他到站了,该怎么回家。
……咳,也许人家有人来接呢,看她这胡思乱想的。
“鑫南家园站到了,下车请刷卡,开门请当心。”紧密雨声中,电子报站声显得模糊。
仲夏下了车,瓢泼大雨立即随着强风迎面扑来。仲夏连忙撑开伞,。
和这样一位气场强大的异性共同走在伞下,不时就要被伞沿外的风雨逼向内,蹭到他的身体。她有点不自在,只好不停地说话,转移这种尴尬。
楚燔配合地答:“嗯。”
两人左转过马路。有车辆加速经过,溅起高高的水花,楚燔飞快地换右手撑伞,左手揽住仲夏的肩朝内一带。
接下来,他的左手继续揽着她的肩膀,没有像在车上那样退回去。
仲夏:“……”
窘死,太暧昧了。车上这样过了,怎么路上还有这样的情况。
就在她打算笑着提议“你这样很吃亏,半边身子都该湿透了”,借以挣脱的时候,他们过完了马路。
接着,穿过自行车道,进入行人走的林荫道。
楚燔放开她,改回了用左手撑伞。
仲夏松了口气。
再经过两条巷子就到家了,哎呀……平时怎么不觉得,好长好远的条路啊。
包里传来手机铃声,楚燔停住,将伞又朝她这边举了举。
仲夏赶快掏出手机。是刘飞,很着急:“姐,你咋还没到?我去车站接你吧!”
“不要不要,你才刚下地几天!我快到家了,好了不说了,刚才打雷哪。”
仲夏收好手机,对楚燔不好意思地说道:“家里担心了。我弟弟。”
楚燔没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继续撑伞走路。
风停了,雨也不像之前那样大了,落在伞面上,淅淅沥沥,缠绵婉转。
一盏盏路灯映照着前方,千万条雨丝,斜斜交织成清亮透明的网,柔柔笼住夜幕下的旖旎海城。
“这么说你也住我们那个小区哎。惭愧惭愧,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你是不是新搬来的?……”
仲夏继续唠唠叨叨,男人沉默地听,只偶尔发出一声“嗯”或者“啊”这样的语气词。
“墨镜哥一定觉得我是个话痨,”仲夏想,“他哪儿知道,我都快尴尬死了!”
楚燔也在胡思乱想。和仲夏截然相反,他希望这条路再长些,最好走不到尽头。
“这声音我熟悉,不正是suer吗?”楚燔想,“第一次见她,她对厉明晖和我都说了很多话。”
除了这几天的默默关注,他至少见过她三次了。两次在海角阁,一次在阿清医院的停车场,他还看过她的身份证复印件……居然都没认出来,真是笨得像头猪!
她去海角阁是为了找厉明晖,刚才那通电话很清楚了,那男孩儿“刚下地才几天。”
被姓何的家伙找人打伤的就是她弟弟啊,而suer嘴里的店主朋友,正是她自己。
她就是suer和牧翀。牧翀对厉明晖应该很熟悉,为什么不肯表明身份呢?
楚燔想起闫清的话。
“你说过,你觉得她也被下药了。现在我敢肯定你想的没错。这孩子和你一样忘了大半,只是睡梦里返回来一点点记忆……可怜,她啥也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做了yy男神的春梦,罪恶感满满的跑来找我忏悔。
我猜,那个时候她有过短暂的知觉。你和楚弃凡长得像,牧翀——哦不,是咱们的小仲——小仲以为你是他,喊他“凡哥哥’……于是你就怒了。啧啧,你说,你怒啥怒啊,是不是当时你就看上人家啦?”
闫清一通揶揄,楚燔黑着脸。让他气得想捶地的,是仲夏全家现在的境况。
妈妈疯了,继父失业,弟弟辍学……
生活的重担落在这对小姐弟身上,主要还是仲夏来扛。她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
楚燔既愧疚又怒不可遏。马上给许远打电话安排工作,自己准备冲向杏林湾医院。
“冷静、冷静!”闫清拖住了他。
“听我说!我知道你急着了解真相,可你想过没有,那位罪魁祸首没准儿一直暗搓搓地监视着小仲全家呢!你跑过去,让他发现了,天晓得还要作什么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这就叫关心则乱。
楚燔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一拳砸上闫清的办公桌。搁在上面的水杯、笔筒、软皮本……以及块头最大的电脑显示屏,被震得一起瑟瑟发抖。
楚燔明白了。仲夏刻意躲避厉明晖和他,不是羞于见到旧相识,而是——不敢。
一定有人威胁她,拿她的家人来威胁她!
……呵呵,这样一来就不难猜到他/她是谁了,十有八.九是京城那位既得利益者。仲夏母女,挡了那人的道。
“收集证据的事慢慢来。现在,我会好好保护她,让她不再受任何伤害。”楚燔下定了决心。
“不过,暂时不能让她认出我,也许会把她吓跑的。我可不想她再举‘店’搬迁,那样岂不是害她更加奔波劳累。”
确定了目标确定了方向,忽然就感到轻松许多。
从闫清那里回到家,上校咪呜咪鸣地迎出来,大概又是从外头野回来了,全身脏兮兮的,可怜巴巴卖萌。
按照惯例,它这副模样楚燔是格外唾弃的,可这次,他一把抱它搁在胸口,狠狠地揉了揉猫脑袋。
上校震惊,绿眼睛瞪得滴溜圆,两边胡子都翘起来了。
楚燔倒在床上,放声大笑,像个傻瓜。
楚燔好心情地给上校吃饱喝足,又洗完澡,吹干了毛。它厚着脸皮爬到他枕头边睡觉,他也没赶它下床。
这天晚上,他睡得很香很甜,很久没睡这么踏实了。
啊,踏实。这种感觉,走在仲夏身边,愈发地强烈。
说不清对她什么想法。他只知道,和她在一起时,心里很舒服。
她很敏锐,他悄悄盯她几天了,今天居然忍不住跟着她上了车,真高兴她没把他当变态。
“我到了!”只听女孩欢快地说,“呶,这边,七号楼二单元就是我家。你住我家后面的楼对吧,那就是十一号楼。是几单元?我先送你过去。”
楚燔不回答,在仲夏腰上轻轻一揽,带着她走向七号楼二单元的单元门。
“雨小了,不用送我。”一进门洞他就站住了,在雨中冲她摆手,“再见。”
仲夏看天,雨点依然是紧密的,就喊道:“哎,你……”
但他已大踏步走掉了,步履生风,健朗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夜里。
……
“太靠左了,往右边一点……好,可以了。”仲夏指挥着李其,以及李其找来帮忙的几个大男孩。
他们在张贴电子产品的宣传折页,贴在属于她的店铺的小展厅里。
楚燔接手后对电子城做了新改造,加入了很多新鲜元素。仲夏的小店被分在“数码硬件”区,店面比原先扩大了两倍。她喜不自胜,麻溜儿搬了过去。
因为是原先的老业主,不必交一分钱租金还多了大块地儿,大家都很高兴。
仲夏重新规划店面,除了日常销售的柜台、仓库,还开辟了休息室,以及产品陈列厅,也就是现在这间小展厅,这是大楼物业的新要求,每家店都有展厅。
展厅由物业统一装潢,是时尚前卫的it风,附送不锈钢陈列架。角落里摆了饮水机、冷柜,还有几张圆桌和靠椅,用来接待客人、洽谈业务,休息的时候就在这儿吃饭。
这些都是仲夏新添置的,还挑了一些必要的办公家具。店员们“打扮”展厅,她越看越高兴。
新店新气象。她的事业,一定会越做越大、越做越强!
营业时间到了。这些天生意非常好,客流量很大,仲夏带着李其,忙得脚打后脑勺。
这要归功于楚燔的新改造。
在互联网浪潮的冲击下,电商严重侵蚀实体店的市场份额,许多商业地产关门,电子城也是深受其害之一,所以才有了改造成娱.乐城的提法。
但楚燔带着团队研究之后,并没有采纳这个提法,而是延续了原先的主营业务。
三楼以上维持it主打,稍加装修、重新分区,体现高科技概念化数码化;一楼二楼改造成童趣乐园,会员制收费;二楼幼教机构扎堆,或配合学校同步辅导,或教授各类才艺。
目前,后两样是相当赚钱的。像现在这样的暑天,家长们带着孩子一股脑地涌入,孩子们玩耍或者上课有专人看护,他们等在一边,不少人就溜达去别的楼层,看台式机、笔记本、单反相机之类的,毕竟有需求。
快一点,客人走了不少。李其去热饭了,仲夏坐在小圆桌边核对存货簿,计算上午的营业额。
真不错,半天时间,相当于原先两天的流水,好开心。
“多亏燔总!真会赚钱,但愿电子城一直在他手里。”
心里刚想到那人,就听一个声音道:“燔总这边走。”
……楚燔过来了?
仲夏慌忙站起来,走出展厅。厅外是走廊,铺着厚实的深灰色地毯,走廊两侧都是展厅,分属不同的店铺。
只见相隔五六家展厅的地方站了一群人,像在巡视。居中的几位穿着深色西装、黑皮鞋,肃穆而严谨;浅蓝衬衫、米色长裤、胸前挂着工牌的是大楼的物业经理,小心又恭敬地陪着。
仲夏认出了人群正中央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人。
楚燔。他看见了她,正朝她的方向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