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乐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殷煜走到冰箱门前打开，微微侧头瞥着他，“这就是你们昨晚想跟我说的事？”
说完之后没等祁乐回答，他又拿出一盒牛奶，若无其事地问：“喝吗？”
看上去对于母亲的事并不在意。
祁乐点点头，走到餐桌旁坐下，解释说：“你爸其实想告诉你的，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殷煜给他倒了一杯牛奶，把剩下的放回冰箱，语速不急不缓，“我没什么所谓，上次就跟你说过了。”
祁乐接过杯子，抬眼看向他，“真的没所谓？”
“她没养过我，最多也就是怀胎几个月生下我，我从小就没见过她，有什么好纠结的。”他坐在祁乐对面喝牛奶，语气平静得让人发慌。
他又说：“我知道我爸担心什么，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说着拿出手机开始玩，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
他越是这样，祁乐反倒越是担心他，“我还是可以理解你的。”
“别。”殷煜对于这种理解的话很是抗拒，“就算你经历我所遭遇的事，我们也不会是一个感受的。”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什么感同身受，他小时候所受到的伤害，任何人都无法理解。
听到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祁乐怔了怔，突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气氛突然间沉默了下来。
两人同时拿起杯子喝牛奶，放回桌上后又各自玩着手机。
新家的隔音很好，他们坐在餐厅里听不到门口的交谈，餐厅里一时安静无比。
过了许久，祁乐看着殷煜的杯子，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
殷煜不喜欢喝牛奶。
他看向低头看手机的殷煜，试探地问：“你想见她吗？”
殷煜身形一顿，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答反问：“见谁？”
“别装了，我说了你不会撒谎。”祁乐懒得给他面子，直接戳穿，“你要是想见她也没什么，她最近应该会缠你一段时间。”
“不见。”殷煜回答得毫不犹豫，对方从小到大没养过他，十几年后才来找他算什么事。
那段被人骂野种、野孩子的日子他已经熬过来了，现在不需要什么妈妈。
想到于此，他起身把杯子里剩下的牛奶倒掉，开口缓缓说：“你跟我爸说一下，让她以后不要来找我。”
祁乐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眉心微蹙，郁闷道：“你怎么不亲自跟你爸说？”
殷煜冲洗杯子的手一顿，迟疑一下后回答：“……我不想跟我爸说话。”
“啊？”祁乐有些不解，父子俩什么时候关系又变差了？
“没什么。”殷煜背对着他，小心藏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强装着镇定：“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你不是说疼我吗？那你就去帮我说。”
“你怎么还理所当然上了呢？”祁乐半开着玩笑，眼里却没半点笑意。
便宜儿子太好看透了，只要一点不开心就能察觉，偏偏还自以为藏得很好。
就像现在，殷煜转过身来面对他，怼了他一句，“是你自己要给我当爹的，你就得跟我爸一样宠着我。”
“我还是个宝宝，你干嘛为难我？”祁乐表面上跟他继续瞎几把胡扯，心里却深深叹了口气，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殷煜蒙蔽双眼的？
话音刚落，殷世坚的声音就传入两人耳里。
“谁为难你？”
祁乐回头就看到殷世坚略显疲倦的脸。
“我们闹着玩呢。”他给对方拉了一下椅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佯装不满：“谁一大早就在吵啊？”
殷世坚捏捏眉心，用口型回答他崔黎。
殷煜不想听他们说话，沉默着想要离开餐厅。
抬脚刚跨出餐厅，殷世坚便喊住他，“晚上我有点事跟你说，早点回家。”
“……我晚上不回家吃饭，有点事情。”殷煜站在门口，眼神瞟向祁乐，他今晚跟宋霖之还要去听音乐会，不可能早回家的。
“多晚回来？”殷世坚皱了皱眉，突然想知道儿子最近几天在忙什么。
“不回来了吧，我回学校。”殷煜临时改变主意，不想面对父亲谈亲生母亲的话题。
殷世坚听后眉头皱得更深了，不过倒没有反对。
“我们学校新生会比较忙一点。”祁乐忙起来圆场，站在殷世坚的身后，双手轻轻捏着对方的肩头，偷偷给儿子使眼色示意他快离开。
殷煜心领神会，找了个换衣服的借口匆匆上楼。
他离开之后餐厅就只剩下祁乐跟殷世坚，后者猛地拉住祁乐的胳膊，沉着声问：“你现在都会跟他一起骗我了？”
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看来是真的在意。
祁乐笑了笑，“他现在不想见崔黎。”
殷世坚眉心皱在了一起，“他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刚刚崔黎找过来他也知道。”祁乐松手，坐回男人身边继续喝牛奶。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对我说？”殷世坚有些不解，殷煜之前明明各种讨厌祁乐，现在却对什么都对祁乐说，唯独不跟他这个父亲说。
祁乐闻言抬头，鄙夷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反省一下。”
说着便站起身离开餐厅，留下一脸懵的殷世坚盯着他背影叹气。
早上八点，殷世坚穿戴整齐在楼下等着祁乐。
今天他要把祁乐送去学校。
他闲暇之际打开手机，留意最近的股市。
祁乐这时候正站在殷煜的房门口，盯着面前的儿子。
“我觉得你还是找个时间跟你爸爸好好谈谈比较好。”父子俩之间的矛盾如果不解决，他还得继续当个中间人。
殷煜比他还苦恼，“我不知道该跟他怎么说。”
祁乐挑眉，“你怕他？”
“……也不是，就是有点尴尬。”殷煜迟疑了一下，还是向他解释了原因。
父子相处成这样，他们父子俩平时是有多不亲近？
祁乐知道殷世坚想关心儿子，不过老父亲跟儿子的代沟有点深，办法一直没用对。
这种情况一时半会也不可能轻易改变，他也没什么法子，“那行吧，你晚上真的不回来？”
“不回来了，我去你那儿睡。”殷煜说着顿了一下，又支吾着说：“谢谢你了。”
“谢我什么？”祁乐一时没反应过来。
殷煜抓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就我找房子还有早上的事，谢谢你。”
祁乐乐了一下，“乖，喊爹就行，小爹宠着你呢。”
殷煜翻了个白眼，“滚犊子，又蹬鼻子上脸。”
祁乐佯怒，“你又没大没小，欠打是吧？”
“走走走，别在我这儿碍眼。”殷煜受不了他，往外推着他。
祁乐扒着门框不撒手，开始戏精上身，“小白眼狼，需要爹的时候就喊爹，不需要就抛弃我，你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这话被他爸听到是要抽屁股的！
殷煜吓得小脸煞白羽曦读佳，“你别撒疯！”
两人闹了一会儿，祁乐才收起嬉闹的表情，正了正色问道：“你妈的事情你打算一直躲着吗？”
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这个道理殷煜也懂，只是他还是没法接受。
见他沉默，祁乐知道还是得他自己想通了才能解决，便不在跟他继续胡扯，回了房间拿东西跑下楼。
殷世坚在楼下等了很久，眼睛不时望着楼梯，小崽子的身影都没见到。
他看了一会儿股市行情，手机里就有一个来电。
是在宅子那边的管家程峰打来的。
这么早会有什么事？殷世坚不禁疑惑，手指指腹轻轻滑动接听。
刚一接听，程峰略显焦急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先生，崔胜安正在老宅子等着您。”
殷世坚一怔，“崔胜安？他找我做什么？”
程峰答道：“他说有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早上崔黎刚找过来，现在崔胜安又在家里等着自己。
崔胜安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亲自上门找他的，无非还是因为殷煜的事情。
眼角余光瞥见祁乐下楼的身影，殷世坚压低声音吩咐：“跟他说我不在家，如果还想见我，找我的助理约时间。”
他说完便直接挂断，祁乐刚好走到他面前，只听到后半句的话。
“很忙？”祁乐随口问了一句。
殷世坚轻轻嗯了一声，拿着车钥匙走在前头。
祁乐小跑跟上，“对了，我这周末回家一趟。”
“又回家？”殷世坚拧着眉，似乎是有些不乐意。
祁乐摸了摸后脑勺已经结痂的小伤口，解释说：“大哥没有跟我爸还有阿姨说我车祸的事，我住院太久了，得回家看看，免得他们担心。”
殷世坚点点头，一脸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早高峰的路况并不好，路上塞车很严重。
今天的天气也不好，一大早天空就是蒙蒙灰，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有暴雨。
祁乐看着车窗外的车流，脸上有点倦色。
“没睡够？”殷世坚伸手揉揉他的软发，就看到他打了一个哈欠。
祁乐蹭蹭他的手心，“早上被崔黎吵醒了。”
殷世坚深深呼出一口气，“很快就能解决的。”
“对了。”祁乐突然想起昨天崔黎的一句话，问道：“之前你说崔胜安是殷煜的外公，可我之前一直没听说过崔胜安有女儿。”
崔胜安的名气很响，传言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医生一个律师，并没听说过有个女儿叫崔黎。
因为之前见面是在小岛上，再加上祁乐怕海的缘故，那时候也没想到这一点，现在想来才觉得奇怪。
他又问：“崔黎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把殷煜丢给你？”
人行道上行人拥挤，有上班族，有学生党，也有带着孩子出街游玩的，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带着焦急，脚下步伐匆匆赶着路。
殷世坚看着行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祁乐的问题。
他跟崔黎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唯一的联系就是殷煜。
见男人一直沉默，祁乐看向窗外的车流，“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等你想告诉我了再说。”
他并不觉得殷世坚跟崔黎之间有过什么，也不会认为殷世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瞒着自己，他现在对殷世坚是百分百的信任。
祁乐偏了偏头，瞥见红灯变绿灯，心里莫名堵得慌。
其实他还是有点吃味。
就算他知道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但殷世坚的沉默还是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们两人的感情现在可以说比较稳定，正是因为太稳定了，祁乐才莫名觉得心慌。
车子在路上行驶着，他望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闭上眼睛决定不再胡思乱想。
这一闭，他就直接睡了过去。
黑色迈巴赫在学校门口停下，拉风又酷炫，引来一些学生艳羡的目光。
殷世坚扭头看向祁乐的方向，见他靠着车窗睡觉，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宝宝，我们到学校了。”
“好困……”祁乐睡得有些迷糊，半睁着眼看他，模样有些呆。
殷世坚用手拨弄他的头发，给他整了整衣领子，“下课后到公司找我，我们今晚出去吃饭。”
祁乐凑近他，头抵着他肩窝，“下课我要去找大哥。”
“那还一起吃饭吗？”殷世坚微微皱眉，心里头有点不满。
“不了，我晚上跟大哥一起吃。”
祁乐说着放开他，手刚放在门把手上，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就抱住他，一回头，男人就凑上来吻住他。
车窗外是熟悉的学校，门口不断有老师学生出入，还能瞥见一两个眼熟的人影，有的学生对于停在学校门口的迈巴赫深感好奇，不时有人朝他们这边看来。
就算祁乐知道车的玻璃都是单面的，心里不免还是有种偷情的羞耻感，而这种羞耻感让他的感官刺激都被无限放大。
他双手抵在男人胸膛，用力推拒着，终于在被吻得差点缺氧窒息时，对方才松开他。
殷世坚轻轻啄着他的脸，“你今天有点奇怪，在生什么闷气？”
祁乐侧过头避开，“我就是睡不好，别瞎想。”
“真的？”殷世坚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怀疑，“如果有什么事要说出来，你不说的话我不知道。”
道理明明都懂，还不是一样都瞒着他。
祁乐擦了擦嘴巴，眼睛看向了外面，“我没有生气，早上睡不饱而已。”
小崽子眼神躲闪，明显就是在说谎。
殷世坚也不知道他突然又生什么气，抿抿嘴哄人的话还没出口，对方就跟脚底抹了油一样，一下车就走得没影。
看着那抹落荒而逃的背影，他不禁摇头叹气，仔细回想着今早发生的事。
除了在餐厅里跟殷煜联手骗自己，今天两人也没发生过什么过矛盾。
殷世坚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原因，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就打断他的思绪。
电话里，崔黎的声音有些疲倦，“世坚，我们见一面好好谈谈吧。”
殷世坚目送祁乐进校门，没有开口回应她。
他跟崔黎没有什么好谈的，崔黎当年丢弃殷煜时没有半点心软，而那之后殷煜都是他一人抚养，对方在对殷煜的养育上没有出过一分一毫。
似乎是他沉默太久，崔黎又补充道：“……我不会跟你抢殷煜，我只想见他一面。”
“你也抢不走。”殷世坚冷下声，把祁乐告诉自己的话转告她，“殷煜现在也不想见你，我不希望你打扰到他的生活。”
“世坚……为什么？”崔黎有些哽咽，声音慢慢拔高，“你明明就知道我当年是有苦衷的！”
殷世坚皱紧眉头，耐心已经到了极点，“我还有事情要忙，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件事的话，那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我只是想见见我的儿子而已，为什么不让我见？”崔黎有些竭斯里底，“如果当年不是我的话，你以为你现在能活着吗？！”
殷世坚眯了眯眼，眸底闪着危险的精光，“你想威胁我？”
崔黎稳住嗓音，“我也不想威胁你，让我见殷煜。”
“他不想见你。”殷世坚带上蓝牙耳机，掉头往公司的方向驶去。
崔黎似乎不相信，“不可能，我之前给他打过电话。”
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殷世坚想着祁乐昨晚的坦白，又皱紧了眉头，“他亲口说的不想见你。”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
殷世坚莫名烦躁，摘下蓝牙耳机丢回原位，脚下踩着油门渐渐加速。
到了公司的时候，请假多日的宋霖之正站在前台，不知道跟接待说着什么，脸上是少见的严厉。
他一走进公司，同事纷纷向他打招呼。
宋霖之回头，等他走到自己面前才说：“我等你好久了。”
殷世坚脚下一顿，又继续往电梯口走。
宋霖之跟在他身后，担忧道：“你脸色不是很好。”
两人一起踏进专属电梯，关上的门隔断外面的目光。
殷世坚捏了捏眉心，深叹了口气，“殷煜的亲生母亲回来了。”
宋霖之一怔，“母亲？”
殷世坚点点头。
宋霖之是他的好友，就算知道对方跟殷煜之间的关系有点不正常，他还是会忍不住跟对方倾诉，试图缓解一下压力。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我粗长，明天依旧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