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兆的金边眼镜被扇掉，落到台阶上滚了几滚。
宋莞莞微微气喘，小身板颤个不停。
一瞬间，她脑里像放电影一样，想起很多不起眼的小事。
学长虽然平时高调了点，笑起来花心了点，可却会时不时冒出点藏在骨子里的小绅士风。
一起走路的时候，学长会点到为止拉她，让她不要被人撞上；她去很远的游乐场兼职，学长会等她捎她一程；她空脚踩地板，学长会帮她捂暖才穿鞋；她醉酒的时候，学长甚至连她衣服都没碰。
他应该有很好的家人吧，才给他熏陶出很好的教养。
而眼前这个眼镜男生，明明看着文质彬彬，暗里地却是这样不堪。
人不可貌相。
何兆脸上几个手指印清清晰晰，视线模糊了，狼狈地蹲下去摸眼镜。
小姑娘娇滴滴的，看着跟软柿子一样，没想到戾气这么重。
戴好眼镜，看着吃瓜群众一脸懵逼，何兆才想起这小姑娘的话。
没钱，吃软饭，小白脸。
卧了个大槽，他也懵了，还挨了一巴掌，真他妈丢脸丢到奶奶家了。
何兆实在想不通，明明自己的计划自然又周到。
这软柿子怎么不哭着跑掉？
她是认真的，还是当他傻逼耍他？
那位顾家大少看着就跟人形货币符号一样好不好，脸上就差没明着刻——我家有矿，钻石的，超多的。
“学长。”
小姑娘突然踮起脚跟，唇角化开一抹笑，朝人招了招手。
顾景然拉过她的手，揉了揉，“疼不疼？”
小姑娘点点头，又乖乖地摇摇否认。
比赛正好到最后两分钟，这边似乎还杠上了，经管很及时喊了个暂停。
顾景然眉梢一抬，视线冷冷，扫过何兆。
小姑娘似乎觉得气场开始变了，仰着头，软绵绵地拉他衣角，“学长，我已经骂过他了，特别凶，还骂赢了，你不要管嘛。”
顾景然差点被口水呛到。
嗯，赢了。
小姑娘鹿眼大大的，盯了他有一两秒，压低声音，“咦，你下巴好红，牙印那个地方好像破皮了，我给你买的创口贴呢？”
何兆垂头，眼底划过一丝不甘，默默走开。
顾景然被女人哄得一脸荡漾，现在显然没心思搭理他。
要么把顾景然急得离场，要么逼顾景然当场动手，他两样都没占到，还被女人莫名扇了一脸。
球赛继续。
只剩一分多钟，球权还在对方手里。
宋莞莞紧张兮兮盯着计时器，不由自觉地跟着点头计数。
李霜竖起大拇指，“莞莞，你反应太快了，刚才那个5号被你杀了个措不及手，想到他那张无辜脸我就控制不住哈哈哈哈哈。”
陆眠啧了一声，揶揄道：“跟棒棒糖久了，你也学骚了，演得真挺像，我都差点被你绕进去。”
宋莞莞茫然，正想问，红色进了三分。
比分反超了，84:87。
观众席默了一下，开始疯狂嘘。
底下似乎也停了，裁判周围围了一圈人。
李霜气得踹了脚栏杆，“不知说谁的，误判就是体育的魅力——放屁，我一想到待会这帮孙子要竖中指喊棒棒糖他们弱鸡就想下去弄死裁判。”
比赛还在继续。
顾景然拿到球，防守他的两人疯狂扑到三分线，他从旁边避开了，轻松进内线，抬手轻轻往前一送。
两分。
全场肃静，86:87，经管还落后一分。
身后有男生高谈阔论。
“哟，原来他会投两分啊。”
“不是很会耍帅吗，这种时候怂了。”
“这种时候傻逼才投两分，顾景然也就那样，就会装个逼撩小姑娘。”
“也是，真牛逼早就进校队了，还c大库里，脸跟饼一样大。”
宋莞莞握着拳头，听了一会，小脸鼓得像刚蒸出来的包子，蹭地回头。
“你，你才脸大。”
声音还是抖的，她也搞不清是紧张，还是气愤，觉得气势不够，眼睛使劲地瞪了几下。
两男生讪讪闭嘴。
李霜张口结舌：“啧啧，莞莞变得好凶哦。”
陆眠翻了个白眼：“没出息，跟个护夫狂魔一样。”
宋莞莞长睫止不住颤，撑着热乎乎的腮，头越埋越低，“你你们别乱说。”
全场突然疯喊。
宋莞莞吓了大跳，糊里糊涂随大潮，跟着前前后后的人站起来，踮起脚跟。
沈睿学长抢到篮板，立即扔给白色的30号。
计时器还剩20秒。
红色的点点反应很快，迅速回防，分散拦在三分线外。
“怎么办怎么办，过不去。”
“两分也行，传球传球。”
“不能传，里面都卡好人了。”
观众们疯狂咆哮。
宋莞莞看不见，急得挤到最前面的栏杆。
她从来就不是争强好胜的人，高考没考好，被调剂到c大最不起眼的外语系，她连失落影子都没摸着。
积攒的十几年的求胜心却突然鼓成气球，眼看就要在这一刻爆掉。
她不敢想象，学长要是在这么重要的一球失利会怎么样。
他明明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关键他家还刚破产不久。
这个节骨眼，他要是再受打击……
白色30号刚过半场线，就莫名停了下来，懒洋洋的散步姿态，仿佛云游在整个一触即发的画面外。
“别放弃，顾学长。”
有女生歇斯底里喊。
高挑挺拔的30号回过头，俊脸神色淡淡，下巴贴了块粉粉的hellokitty创口贴，合拢食指和中指，点点眉心，随即往观众席指了指。
一身少年气，张扬自信，不经意透着点骚。
他桃花眼似乎弯了弯，淡淡的光从眸底淌过，不知道在看谁。
宋莞莞心怦个不停。
球在空中画出一道长长的弧，悄无声息地落入筐中。
连边都没碰到。
哨声响起。
顾景然神采奕奕站在原地，骚气地抖了抖肩。
相隔了段距离，守在三分线上的红点点像被按了暂停键。
全场尖叫。
刚刚喊顾学长别放弃的女生摇着小彩旗哭了。
李霜冲过来熊抱宋莞莞，“啊啊啊我爱死棒棒糖了，啊啊啊他太能装逼了，他刚才一定是故意拖时间投压哨球。”
“你知道压哨球有多难吗莞莞，还是三分三分，还是刚过半场就投的三分，卧槽他这个逼装得我眼霜都哭掉了，你让他赔我呜呜呜。”
宋莞莞嘴角的弧度高高的，放都放不下，“学长就是这么厉害呀，这样的球他能连中十个呢。”
李霜顿了片刻，拼命摇她：“……你这个炫夫狂魔，呜呜呜太好了，让国际学院那帮弱鸡去死。”
国际学院的红色火球们傻眼了一阵，回过神，又丧又凶回休息椅，东西哐哐当当丢一地。
何兆扶了抚金边眼镜，朝连跳带蹦围成一圈的经管队走过来，“顾少，恭喜，你女朋友看你赢球挺开心，看样子昨晚的阴影……”
沈睿挡在顾景然面前，踹了脚何兆，“我草你大爷，你他妈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老师，就是这个和和气气的何学长，他刚才捡球的时候和我说，他打伤对面经管的学长了，但老师您没看见，判他们得分，他可内疚了。”
轻轻怯怯的女声，绵绵软软的，倏地打破空气中无形绷紧的弦。
宋莞莞踮着脚跟，指着扑在地的何兆，“何学长说，他也是为了集体荣誉身不由己，决定比赛结束后，让经管的学长们打他一顿出出气。”
李霜点头附和，把手机杵上去，“老师，你看，视频都有呢，难怪他想被揍一顿。”
陆眠望着裁判老师光亮的脑门，心累地站在一旁。
这不就是她们的商务英语老师吗？大名鼎鼎的地中海男神，抢他课比抢春运火车票还难的那个。
这跨界跨得裤裆都破了。
地中海一拍脑袋，惭愧摇头，“哎哟，这犯规挺得明显啊。”
宋莞莞点头如小鸡啄米，“何学长也不容易，他挨完打，还要带领全队围着球场跑一群喊自己是弱鸡呢。”
何兆一脸错愕。
地中海也震惊得很，心想现在的小孩还挺爱折腾，一边翻视频，随口点评了一下，“这么看他们是挺弱鸡的，犯规多得没眼看，当老师我瞎呢，哎呀呀，小顾挺标致的一张小白脸，被打成这样。”
小白脸小顾：“……”
经管队众人：“……”
这他妈哪来的宝藏老师。
李霜换了陆眠的手机，殷勤地举上去，“老师，他们也是着急了才想旁门左道。因为他们跟我们下战书，要是他们输了就对自己竖中指喊自己弱鸡。”
地中海彻底被震到，他顾家，平时不太爱关心学生的事，深深感慨年轻真好啊。
热血沸腾，就是路子歪了点。
这么好的苗子，得赶紧纠正才是。
何兆气结，趔趄了一下勉强爬起来，“老师……”
女人真他妈难缠。
明明是新闻系那群弱鸡去挑衅他们，跟今天的比赛有毛关系。
地中海若有所思，欣赏地拍拍何兆肩膀，“小伙子不错，有担当，能屈能伸，老师今天也差点酿成大错，老师陪你们跑。”
何兆大惊失色：“……”
沈睿拍他脑袋，“听不懂人话吗，让你跑步去，喊国际学院最弱鸡。”
何兆绝望，闭上眼。
球馆的欢腾一阵盖过一阵。
沈睿很贴心地拍拍顾景然，看着宋莞莞，“然啊，那小子交给我，我搞死他，学妹等你呢，你搞学妹。”
顾景然踹他一脚，视线微虚，扫了扫场边的小小的那只。
小姑娘攥着拳举到胸前，脸蛋红红的，鹿眼又清又亮，嘴里喃喃有词跟着人起哄。
像只竖起毛的小猫。
他弯下眉梢，把人连拖带拽拐到球馆外。
天色渐暗，晚风款款而过，把少女颊边的碎发撩得起起落落。
顾景然从身后抱住人，下巴搁在她软软肩窝上，闻着她发香，“小莞莞，我要亲了。”
少女偏了偏头，小巧的耳骨悄然染了分绯色，十指交叉捏啊捏，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我，我想换个地方。”
顾景然把人转过来，不怀好意笑了笑，“可以啊，我有个条件。”
少女歪头，鹿眼又圆又大：你说。
顾景然眨眼，眼底秋波荡漾，“换个隔音效果好的，我要亲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