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王祈隆连忙开口叫了一声爷爷,并说,合着我就该有你这么个爷爷,我从出生就没见过我爷爷,照片都没见过。

第十三章(4)

吃过饭,照例是喝茶。这次喝的是老人的龙井,确实是上品,汤色绿中泛黄,入口意味绵长,唇齿留香。

喝过茶,王祈隆内心流连着,也不敢久留,告辞出来。是安妮送的他。出了门安妮嗔着说,看不出,你倒真的很像是我的哥哥。

王祈隆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她却忽闪着那双狡顽的大圆眼睛说,可惜我妈妈就生了我一个。说完就笑,仿佛是熟识了多年。

已经是秋天,天终是有了些凉意。两个人撑了一把伞走在狭窄的巷子里,风是浓浓淡淡地吹,把一星半点的雨丝抚过来又弄过去。王祈隆像发着寒热一样轻微地抖起来,他的手和脚那一刻都是沁凉的。他的脑子里惊诧地环绕着一个完全和事件无关的问题,他的生活里将会发生什么重大的变故吗?

冬天来了,王思和不小心害了一场流感,差一点没有把老命给搭进去。王祈隆自打那次见过面,心里总是牵挂着的。碰巧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安妮在那边哭得一死一活的,那一刻好像她和爷爷真的是孤苦伶仃没有人管顾似的。王祈隆最受不了这个,眼睛竟然也是热热的,心里自然更是不必说了。

其实安妮当时只是想哭,哭是一个单身女孩的小特权,时不时地就要拿出来行使一下。哭过了,也就算完了,根本是不计对象和后果的。她哪里知道,一个女孩的哭,对于一个男人来讲,几乎就是求救的呐喊。安妮更没有想到,王祈隆会专程飞过来。几个小时后,王祈隆从天而降,出现在安妮和爷爷的面前。傻丫头这次才是真的哭了,她是那么自然地扑过去欢呼着拥抱了他。

王祈隆虽然在脸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但心里却被那极情绪化的一拥弄得电闪雷鸣。

王祈隆这次去北京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去了三天,三天里日夜守护在老人的病床前。老人一会清醒一会糊涂。在他清醒的时候,王祈隆本来想着问他一些心里已经憋了很久的问题,但看到老人虚弱的样子,又忍住了。毕竟是年龄不饶人了。

王思和一辈子没有结婚,什么原因没人知道。儿子是他在解放后收养的烈士的遗孤,儿子和媳妇都是学医的。媳妇是上海人,媳妇的舅舅在美国,刚刚开放,她就移民去了美国。儿子去了一阵子,却又回来了,说是不想把老人自己撇在中国。儿子不去,媳妇又不愿意回来,时间长了只好离了婚。安妮的爸爸再婚后仍然定居在上海,又在那里和新夫人生了一个女孩。老人怕安妮受委屈,一直不让安妮和他们住。安妮的妈妈现在独自生活在美国,倒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再婚。她每次回来看安妮,都试图把她带走。安妮坚决不同意,她是离不开相依为命的爷爷。

安妮在电话里对王祈隆说,我就是爷爷的眼珠子,是爷爷的掌中宝,是爷爷的开心果。我爷爷啊,是强迫我做了他的关门弟子的。我是他带的最后一个博士生。

安妮开始只是没事给王祈隆打电话闲侃,后来就真的把王祈隆当她的哥哥了。爷爷有个小病小痛的,打个喷嚏咳嗽一声她都要给王祈隆汇报。

北京那边真是有了什么事情,王祈隆就打电话过去,安排人给帮助解决。本来老人是有车子的,公车私车都有。但王祈隆还是让住京办事处专门给他固定了一辆丰田面包车,只要王老先生有什么事,等不到安妮张罗,事情已经迅速给安置妥当了。

安妮始终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市长王祈隆,就在河南坐着不动,怎么能调动北京的人帮她解决那么多的问题?她不知道,这个扔在北京城里几乎看不见的人物,他的能量是哪里来的?按照平常的惯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一个小地方的市长是很让北京人有些不屑一顾的。但是王祈隆这个市长,却是让安妮跌了眼镜的。让安妮跌眼镜的不是王祈隆的权和钱的问题,实际上那点小权力、和大方的花钱,仅仅是一部分,甚至是一小部分。更重要的是王祈隆身上的那股子气,大气或者是男人气,这是安妮身边的那些京城爷们身上所缺少的。或者说是不一样的。

王祈隆只是在节假日打过去一个电话,关心一下老人的身体和健康。安妮是瞅个空儿就打过来,她总是对这个新结识的哥哥有说不完的话题。她把爷爷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通通学给王祈隆听,却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情。这个在爷爷精心呵护下,没有受过一点委屈成长起来的安妮,在王祈隆的眼里就像一杯纯净水,晶莹剔透,没有遭受过任何一点时世的污染。

说安妮是在爷爷的城堡中长大的,一点都不夸张。因为有这样一个爷爷,安妮从小到大没有为任何事情忧过心。安妮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让人为难的事情,安妮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让人过不去的事情。她幼儿园的小伙伴羡慕她的玩具,她就把崭新的玩具送给她们;她中学的女同学欣赏她的新衣服,她就把衣服脱了给人家穿;在大学里,她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是贫穷。她大学同宿舍的女生因为缺钱用而偷偷哭泣,她把身上所有的钱拿出来送给她。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不可以让家里再寄来一点?安妮长到十几岁,听人讲一些关于贫穷人家的故事,她都以为是旧故事书里的事情,以为贫穷就是没有巧克力,贫穷就是靠政府的救济金生活。这个安妮啊,她在爷爷不眨眼睛的注视里成长起来,她是那么漂亮,那么甜美,那么不含一点世故。她是爷爷的世界里最温暖也是最揪心的事情。

第十三章(5)

从安妮上中学起,爷爷就把她盯得紧紧的。爷爷不可以看到她和任何男孩子说句话,那个时期的爷爷,脸上总是布满了忧患。

安妮上的是北京大学的化学系。安妮读大一的时候结识了她的学兄田粮。田粮是从哈尔滨考到北京来的,小伙子人长得帅气,而且在安妮心里也是顶有才气的。田粮上中学的时候曾获得过全国化学奥林匹克大赛的第二名,田粮现在是他们化学系的学生会主席。那时的安

妮美丽高贵的像一片天上的云,追求她的好小伙恨不得有一个加强连,那些硕士博士们还有那些年轻的助教都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里。安妮好像全然不在意,安妮确实还没有思量过日后嫁人的问题。安妮喜欢和田粮在一起,也仅只是喜欢。田粮有三个妹妹,田粮很知道如何让这些妹妹们开心。安妮却是一个哥哥都没有的,安妮就赖着让田粮当她的哥哥。她在家里欺负老爷爷,在学校就欺负田粮。

田粮读大四的时候,带了大二的安妮去远足。他们跟着一伙人去了郊县,大家都带了帐篷去。白天走路,夜里就支开帐篷,躺在半山坡上看星星。安妮和田粮躺在一个帐篷里,话说了没几句,就携手走进了伊甸园,男女之间的事情很自然地就发生了。事后安妮想想整个过程,简直就像是在做一次化学实验。没有什么热切和不热切的,从头到尾都很理智,很程序化。有没有爱情谁也说不清楚,反正没有什么海誓山盟,做了就做了,做完了就睡进梦里去。第二日醒来,好象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觉得亲也不觉得疏离,和一往竟是没有任何两样的。

这和安妮听来的其他同学的性经验,也是没有任何两样的。也许正是她们的经验,引导了她和他呢!现代人对感情看得这么淡,安妮在父母身上已经体会到了;而且在学校里也是这样,谁因为爱情的事情伤心落泪,大家都会嘲笑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会煽情?但不知怎么的,每次和田粮做完之后,安妮都特别沮丧,有时好几天情绪都过不来。她就任自己低落着,而田粮也像能猜透她的心思似的,那几天就不找她,甚至连个便条都没有。安妮的沮丧,就变成了委屈。

田粮大学毕业考取了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的奖学金。走的时候,安妮把爷爷送给她的一个明代御用的砚台给了他。田粮走了好一段时间,安妮却在琉璃厂一家古董店里见到了那方砚台。他们家的东西,安妮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老板说是他们三万块钱收的,安妮拿了四万五又给赎了回来。这么好的一件宝贝,怎么随便就给换了钱呢?

这件事儿让安妮伤心了半天,后来想了想,也不过如此而已。

但安妮却是从此变得世故起来,这件事情,她竟然始终没有在田粮那里提起过。安妮想,说现在大家变得容易沟通了,其实说的不过是互相都不在乎了,互相都能忍耐了而已。

田粮在澳洲读了硕士,又读了两年博士。在那里生活习惯了,就不想回来了,他一直鼓动安妮让她去。安妮拒绝了,安妮舍不得爷爷。安妮说,如果我能离开爷爷,我早就去美国找我妈妈了。田粮后来是娶了一个英国姑娘,安妮寄了贺礼过去。这次可不再是文物古懂,干脆是一张汇款单。

两个人到现在都一直有来往,田粮每次回来他们仍然在一起腻着。平时经常是发个电子邮件,偶尔也通电话。田粮说,他的英国妻子一点都不在意他有个中国情人。安妮想,其实是她自己一点都不在乎田粮随便娶了哪个国家的女人做老婆。

安妮到了二十七八岁仍然不思婚嫁,反倒又是爷爷先着急了。爷爷每次提醒她,安妮都噘了嘴说,人家还没有玩够,哪个要嫁人嘛!爷爷瞎着急,可也只有叹气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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