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那时他唤她的名字,单一个字,带点儿化音,极缱绻。

便睡了。决定离婚后他们反而睡在一张床上。女儿隔在中间。他的长腿不时伸过来。

深夜。

电话铃响。他的手机,急促的和弦,像是床上焦灼的呼吸。

“喂”,慵懒的。

那个女孩的声音清晰地在午夜里响起。

没有什么事,热恋男女,极无聊的话也是说之不尽的。

她翻了个身,继续入梦。

她的心经常与她捉迷藏,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痛什么时候会伤又什么时候学会遗忘。猜不透它的想法时,她只茫然地行走着。没有目的,没有出口。

白天他在家里办公。休息时饶有兴致地看卫星拍摄的地球。仔细搜索,是可以连住的那幢楼都找到的。他津津有味,像找到新玩具的孩子。

“这是深圳的中心公园,我们以前住的田面新村就在这里,瞧,就是这幢。”

“哎,这是广州,天河,过去我们住过的棠下一带。这一大片房子就是好又多,记得吧。”

最终鼠标游移,落在那个女孩的城市,准确地落在那个楼盘那座楼上。

扩大,旋转,就像是飞机缓缓逼近地面。

卫星图,惊人的真实。她随着国道顺着江岸看到了女孩的家。

看到了他与她的故事的真实的场景,依稀可辨的阳台,泳池,不远处的江景。

那许多个午夜疾驰的归宿。

与那个女孩做爱自是另一番风景吧。他终是找到了另一条通向灵魂的路。心灵获得安息。

“我工作的时候她常会来搔扰我,直到我注意她为止。”

“她会让我觉得被需要,深深的需要。”

“做爱的时候又投入,竭尽全力。让人飞得很高很远……”

他告诉她。女孩的好。

第五章 性事荼蘼(7)

“哦。”明白。

她是想起2001年时的夜来香了。馥郁,盛放。

却不必再提。

第六章 上环纪事(1)

因为算错了日子,上环的计划拖延了一个月。他的户口还没迁来,所以他们的离婚计划也跟着拖延了。大概要到八月才能实施吧。

他与她因为等待离别而住在一起。

他每天做着可口的菜饭,她每天把地拖得一尘不染。

凡间的夫妻,莫过如此。

相敬如宾。

你曾来过,我们执手相看。你要离开,我们把离别的酒举案齐眉。

悠长的假期。

她可以无所事事地站在书柜前,把那些装饰的小玩意,摆弄来摆弄去。又光着脚在地板上走。对街的楼下有个音像店,不时飘来许多时髦的歌曲。便在宽大的客厅里独自跳舞。想起早上起床时女儿认真地说“今天,学校我有表演哦,妈妈。”

吻着怀中娇嫩的小鸡蛋花,寂寞却悄悄地开在心里。一瓣瓣,舒张,那柔软的如羽翼般轻轻的碰触,每一次都让心房颤动起来。

女儿喜欢舞蹈,像她一样。她小时候常跟奶奶去看粤剧,回来后就在家里骑楼下的铺面里表演。楼下是布匹行,地上铺着红阶砖。她披着妈妈床上缤纷的被单,有板有眼地走碎步。 街对面是车缝社,十几台缝纫机在鸣叫着,线梭子摇头晃脑地旋转着。头上的缎带常常是车缝社不要的碎布,用扣边机滚了边,五颜六色地扎了一头。

读书的时候最盼望节日,小学到中学,各种舞台演绎了年少时最飞扬的梦。那时候的学校没有现在的气派,大大的礼堂,层层叠叠的幕布。通常只是一个简陋的水泥台子,表演的时候台子上拉上红幕布,学校里的美术老师龙飞凤舞地写上几个大字,加上一个别致的会标,就是舞台。中学时那个舞台就在草地边,两棵年老的柳树各驻一旁。有一次在上边独舞《葬花吟》,垂柳依依,两个男同学在二楼用大葵扇把各色的纸屑扇下来。花魂漫天飘散。

前几天,女儿一回家就在客厅里跳舞,跟以往即兴的不同,每完成一个动作便要思索片刻。才三岁的孩子,那认真让人莞尔。后来才知道她是在排练学校的节目,竟是有责任感了。孩子就是这样一天天成长的,成为一个社会的人,遵从社会的各种要求吧。

竟然就长大了,可是她知道,社会的舞台太残酷,没有垂柳,没有花魂。

在旋舞中,她似乎看到年少的光阴,一幅幅青涩而发亮的青春。

在大块的闲暇里,她试图了解自己心灵的柔软之处,顺着它,依着它。企望当一切过去的时候,伤痛会在最短时间内结痂,因为自己没有遗憾。企望回首时,每一个姿态都是完美的,而那个人,已事过境迁,消失在光阴的流里,渐渐想不起他的模样。

虽然那一段经历不自觉地丰厚了人生。

旋舞。时光渐流。便七月中旬了。

接到了通知。参加毕业典礼。

她是尊重现世的,所以当周围的人都考了本科,她也照例读了。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终于可以参加中大的毕业典礼。

对于广义的读书,她是认真的,任着自己的喜好,对于狭义的读书,她又是随意的,糊涂得常被他姐姐斥责。姐是中大的硕士研究生,对于做学问极为严谨,不像她,大专与本科都是稀里糊涂地混过来的。姐常说中大的毕业证要是给了她,那是想起都要痛心的。

“姐”喜欢诞着脸叫她,其实姐亦不过比她大一点点。

七年后,他的姐变成了她的姐。

有一次,姐说,“我怎么觉得我多了个妹,而弟成了妹夫。”

她听了得意地笑了。喜欢被宠爱被宽容的感觉,知道自己毛病多,但赖皮着,窃喜着。

有一段时间每到周末她就在广州过,和姐挤一张床,聊天通宵达旦。但这些,都要过去了吧。

他的姐始终是他的姐。

第六章 上环纪事(2)

赶到中大时,下着大雨。在南门停的车,她很少在南门进,因为姐家在西门。知道典礼在梁球琚堂进行,又找到了座位,她便牵着女儿的手冒雨去姐家。路过永芳堂前的草坪。

去年的中秋节是在这里度过的。

晕黄的月,月下是一圈圈的人,星星点点的彩灯。

一草一木,曾见证,那些相濡以沫的岁月。

可最终,还是要相忘于江湖。

他妈妈也过来了,她放下女儿,再回去参加典礼,刚好赶上奏校歌。第一次听,如同中国所有的主流歌曲一样,宏大正气,积极向上。有着一种纯真的情怀.。以前很霸道地想,这是她的中大,他的中大,他们的中大。

中大无语,任她心潮起伏。

下午去医院看病,极熟悉的路线。东山口,电信大楼,往前走,有一间大拇指粥店。再前边,就是中大第一附属医院。因为身体一直不适,所以没有按社区的要求上环。

这条路一走就是两年。路边有个旺铺招租,有个玉石店,有个花店。

撑着阳伞的她忽然落泪。

不舍得的,有时不是那个人,不是那种生活方式。有时,只是一种气味,,只是一种莫明的对尘世的依恋。

没有留宿,赶最后一班车。他妈妈急急忙忙下面,担心孩子饿。很香,盛在碗里,保鲜袋层层裹着。拿着行李袋,拉着孩子,还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婆婆的面。都知道麻烦,可都不说,只是珍惜着。直到上了车,暮色渐浓。

打开袋子,香气弥漫,“来,宝宝,咱们吃面。”

两个蛋,还有西红柿,青菜还是翠绿的。

家,清冷冷的,他在女孩那儿。她哄女儿睡了,坐在桌前,准备第二天家教用的资料。

即将放假时,几个家长磨着让她辅导孩子。终是同意了。有时候,钱也是温暖的。

在灯下整理资料的时候,无意翻到为他办户口的种种的证明表格。字是他填的。他俩的字倒很像,只是他的多一份刚劲有力。怔怔地看,知道书柜里锁着一叠信。结婚前他写的情信,有段时间是每天一封。后来又在电脑上发伊妹儿。电脑上的那些在一次重装系统时遗失了。只有那叠发黄的纸,还确凿地证明着。一切曾经发生。不是梦。

他仍是在两个地方来来去去着。没有直面最后的离别。

都说上环不痛,一会儿的功夫。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但还是让他陪去了。直到进入手术室,远远看到那个冰冷的铁架子,才发怵了。

人流的时候,曾躺过,怀孕时的常规检查,也躺过。医院是什么地方,一个让你彻底忘记尊严的地方。

与生命、疼痛相比,那些矜持在消毒水味中弥散、消薄。

回望,他站在门口,边上是她换下的高跟鞋。细细的带子,尖尖的跟,伶伶仃仃的,怯怯的,欲步又止的犹豫。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依然靠着他的肩。然而一定神,他身边是空的。没有她。护士一拉,她就进了内间,再见不着他。

心里只是隐隐有些紧张,深呼吸后告诉自己要放松,做一个知性的妇女,配合好医护人员工作。天花板是面无表情的白。小推车移近,耳边传来金属轻触的响声。

“你选择哪一种环?”记起先前在诊室里,那个医生漠然地问。

眼前是形状各异的节育环,戒指般的圆,v字形,甚至鱼骨形的,又有拖着长长的尾,说是方便取出。倒像是项链的坠子。只是垂在躯体的幽深处。使身体本能产生排斥,让受精卵不能着床,抑郁死去。无数男女相遇相拥,最终爱情泯灭,也是因为找不到孕育的土壤,所以无法扎根从而萎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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