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1 / 1)

春末夏初,空气中飘散淡淡的香甜味。

御敕府的院子,老嬷嬷在调教一群新进府的小丫头,排成八行八列,按相貌和基本功分配到各房。这六十四个丫头中,有个身穿粉红色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有张白嫩如玉瓜子脸的女子特别显眼。

淡抹胭脂,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

在其他丫头都垂首听嬷嬷管教时,她一直抬着头,到处打量院子里的亭台楼阁。

下一刻,她眸中突然一冷,停止好奇打量。只见游廊尽头走来个素衣女子,素白色长锦衣,从裙摆到腰际绣了梅花朵朵,玄紫色腰带,显出身段窈窕。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外衫,清雅不失华贵。她身后带着个端着膳食的丫鬟,静静从她们面前经过。

老嬷嬷并未给素衣女子请安,自顾自训着话,嗓门粗大,瞪着这六十四个新选进府的丫鬟。

素衣女子朝这边淡淡一瞥,走过去了,并未看到冷冷盯着她的粉衣女子。

“主子,奴婢刚才好像看到有个新人一直盯着你。”走了一会,端着托盘的善音小声道。

轻雪这几日状态不大好,听丫鬟这样说,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一个个都低着头呢,敢情是你看错眼了。”

“没有,奴婢是真的看到有个新人一直看着这边。”善音指指那边,“第三排第七个,那个穿粉衣的女子。”

只见那个女子垂着首,珍珠白湖绉裙在微风中一荡一荡,像只百花丛中的蝴蝶。

“新人好奇也是寻常之事,我们走吧。”轻雪没仔细深究,继续往前走。此刻她正要给凌弈轩送早膳,煮了鱼糕汤,蒸了几个饺子,想赶在他起床前送进青花厅。

从蔺府回来后的这几日,两人一直没打照面,他也不再给她禁足,任了她去。直到昨夜,他房里的灯突然亮起来,让侬一过来知会声,需要准备明日的早膳。

没想到走进青花厅,竟看到睿渊穿回他那身袍内露银色镂空木槿花镶边的墨色锦袍,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恢复了他的翩翩王爷形象。他正在对凌弈轩说话,下巴微微抬起,灵动瞳仁,星河灿烂的璀璨。

反观凌弈轩,洁净而明朗的深色锦服,内松外紧十分合身,长发静静放着,并未冠起,他似在听睿渊说,又似没听,安静喝着茶。庆幸的是,他这次没对睿渊大发雷霆。

睿渊见到站在门口的她,咧嘴一笑:“早,师父,睿渊过来蹭顿早膳。”

“睿渊王爷,主子没有准备你那份。”

“姐姐真狠心,睿渊本想蹭完这顿跟师父告别的……”

“睿渊,你要走了?”轻雪暗暗诧异。他以为这小子会粘在这里一辈子的。

“京里来信,说母妃病得很严重,睿渊得回去看看。”睿渊道,朝她走过来,翩翩艳丽贵公子非凡身影,风流少年俏达笑容,俊脸上一点也不焦虑,“师父别太想我,睿渊只是离开一两个月,等母妃病好一点,就回来蹭吃蹭喝。”

她避开他,朝凌弈轩这边走过来,“王爷是该收敛心性,回京陪陪太妃娘娘。”

“那这段时间师父和四哥可要相亲相爱,徒儿希望回来的时候,能听到师父怀有小少主的好消息,嘿嘿。到时候,我就要这娃儿叫我师兄……”

凌弈轩和她的眉峰同时抽搐了下,不过前者是不悦,后者是难堪。

她暗咬银牙道:“好了,师父现在送你出门。”

睿渊求之不得,折扇潇洒一收,屁颠屁颠走在前面,“师父给睿渊说一下喜欢什么礼物,到时候睿渊给你买,给师父拉一车过来……”

“礼亲王出手好阔绰!”凌弈轩冷冷打断他,站起身,薄唇不悦的抿着,“稍表心意就好,不敢劳烦王爷‘拉一车过来’。乔管事,你送王爷出门!”

“是。”

“睿渊想要师父送一程。”

“不行!”凌弈轩剑眉动了一下,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贱内已经送至门口了,请问王爷想要贱内送到哪去?剩下的路,劳烦王爷自己一个人走,恕不远送!”

“师父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睿渊却定定看着她,半认真半顽皮的嘱咐道,而后最后看了她一眼,潇洒转身离开。

轻雪目送他的背影没在转角,对凌弈轩道:“他是站你这边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凌弈轩掀眸看她,冷笑:“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待他?”

“至少应该相信他。”

“呵。”他不冷不热嘁了声,开始用早膳,说了句:“这羹汤的味道不错。”

“如果爷喜欢,就多吃点。”她拿着木勺,打算再给他盛一碗。

他却不吃了,用干巾抹了抹唇角,“好了,都撤下吧,我出府一趟。”

“爷是去盐仓吗?”盘龙江上发生的事,她大致都听说了。

“去见三王爷,你要去吗?”他侧目笑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三王爷会很乐意见到你。”

“我只是随口问问。”

他看她一眼,转身走出去了。

她对那背影微微欠了欠身,而后等善音收拾好,走回自己的院子。

这个时候,有个小丫鬟来报,说是前院在分配新选进的丫鬟,漓落主子请过去一趟。

“我这里不需要丫鬟,你回了漓落去。”她淡淡打发了这个丫头,躺在美人榻上歇息。这几天她一直睡不安稳,半夜的时候总是让噩梦折腾得衣衫湿透,香汗淋淋,等到了白日,头就开始疼。

就这样,她睡了一个晌午。

等醒来,她听到阿九和一个姑娘在吵。

“主子,外头那个新进来的丫鬟,自恃有乔管事撑腰,在爷的院子闹翻了天,现在要进这里,让阿九那家伙挡在门口了。”从外面打水进来的善音蹙眉抱怨道,绣花鞋上湿漉漉的,“奴婢刚才过来的时候,让那丫头撞了下,水将裙摆和鞋子净泼湿了,主子你出去管管吧。”

“新分进来的丫鬟?”

“嗯,好像是乔管事的一个远房亲戚,叫什么若的。长的还算标致,就是有些目中无人。”

翩若!

她心中一惊,忙起身出门去看,果然看到园门口站了个上着粉红色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的女子。那侧影,正是三个月不见的翩若!

翩若手中提着个桶,柳眉倒竖:“我再说一遍,让开,我需要进去清扫!”

阿九本以为这个有着标致瓜子脸的姐姐是个性情温和女子,第一眼见到,还柔柔唤了声‘姐姐’,没想到这个女子竟是这般执拗,执意要进去。他知道这个女子根本不是要清扫,而是要将爷的寝院四处打探个够,这样的人不拦不行。

“阿九,你退下去。”轻雪出声道,朝两人走过来。

“云轻雪!”翩若一见到她,杏眸即刻展露寒光,提着水桶的手骨节拽得发白,“我们又见面了!”

“你在京城过的还好吗?”她淡淡一笑,将园子里的人都支开了,望着这个瘦了一些的姐姐,“白杨一定很疼你。”

“噗!”翩若将那半桶水重重朝她泼过来,淋了一脸一身,冷道:“你别得意太早,我现在回来了,一定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她发上身上滴着水,并没有还手,笑道:“舅舅让你进来的?特意将你安排在这个院子,服侍爷?”

“我才是他的亲外甥女!”翩若满脸阴沉,朝轻雪逼近一步,“虽然他现在将我安排进来了,并给了我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差事,但我永远不会感激他,如果当初不是他向大夫人举荐你,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岔子!还有你云轻雪,少主看上的人是我云翩若,他要娶的人是我,不是你这个丑八怪!”

“丑八怪?”她的笑渐渐变冷,突然抬手给了云翩若一巴掌,“你觉得我这张脸比你差吗?我输给你的不是美貌,而是太把你当回事!云翩若,三个月前你在红烟山上拾了我的梅花白玉钗,明明知道那个女子就是我,为什么不跟少主说清楚?如果没有这场调包,少主永远不会知道被他毁掉那个女子就是我。这是迟来的一巴掌,你与白杨,应该有多远滚多远!”

“你敢打我!”翩若捂着被打的脸,快速抬起袖子,想反手打回来,“是你自己说不想嫁入侯门的!”

轻雪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打下来:“那我有没有说,我想嫁给白杨,我等了他五年?”

翩若稍微愣了下,手上使劲。

她放开那只手,冷道:“对于云翩若你,我没有丝毫愧疚。从你勾引白杨那一刻起,我们十二年的姐妹情就已经烟消云散了,如今,我是主,你是仆,给我放尊重点!”

翩若恨恨盯着那张恢复美貌的白嫩鹅蛋脸,牙齿咬得直打颤:“这个位子本来是我的,我会将它夺回来,到时候我让你哭着求我!”

“又靠勾引白杨那一招吗?”她眯眸冷笑,捋了捋湿透的袖子,“如果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少主对侍妾是否是处子,并无要求,只需干净、听话、床上功夫好。”

“你以为我失身给白杨了?”翩若勾唇笑起来,眸中闪烁着精光,“是,我是抢了白杨,但那只是我从你手上抢过来的一个玩物,你觉得我会傻得失身给他?另外,我曾救过少主的命,有恩于他,就靠这一层,少主也不会置我于不顾。”

她将下巴一扬,“不管这几个月少主是为何原因接受了你这个冒牌货,也取代不了我这个正主。云轻雪,你别忘了,当初少主明明白白说要迎娶的人是我云翩若!我警告你以后别再动不动就打人,否则等我坐上正夫人之位,有你好果子吃!”

将脚边的空桶一脚踢开,趾高气扬走出去,而后等走到门口,又回首一笑:“喔,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舅舅让我做的是服侍少主歇寝的贴身丫鬟,有很多机会接触少主哦,说不定……”

轻雪眯眸看她,没有做声。

那桶水,将她整个人给泼醒了,凉的不是她的身子,而是她的心。

云翩若也点到为止,回过身子,踩着轻快的步伐回到主居。

夜里,她感染了风寒,坐在窗边喝善音端过来的热姜汤。

只见善音捧了一个精致的大红锦盒走进来,急道:“主子,这是三王爷派人送过来的,说是给主子做赔礼。”

“爷不是说出去见三王爷了吗?”她搁下调羹,望着那个大红锦盒,“赶快送回去,我一介平民,不敢受如此大礼。”

“可是送礼的人放下东西就走了,如果要送还,必须去趟蔺府。”善音嚅嗫道,恭敬托着那东西,“那管事带话说,请主子务必打开盒子。”

她眉尖蹙了下,伸手打开盒子,一管通体碧绿剔透的玉笛出现在眼界,附带一方绢白的帕子,帕子上绣了一首诗: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曲原是梦中闻,何处佳人扰不眠。

取出那笛,只觉得轻盈润滑,触感非常好。再看那碧绿色泽,不难猜出这是管价值不菲的笛子。

“派个人送回去吧,就说我受之不起。”她将笛子放回锦盒,关好,坐回去。

“是。”

只是善音丫头刚走到园子门口,那锦盒就让侬一拿进主寝居了,呈在凌弈轩眼皮底下。

善音低着头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孰料男主子并没生气,只是道:“让她香汤沐浴一番,过来侍寝。”

“是。”善音又急急走回偏居。

“爷,让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一直侍立旁边的翩若垂着脑袋道。

“你新进来的?”听到这声音,凌弈轩让她抬起头。

“是。”翩若连忙抬起那张细心装扮过的脸,笑脸盈盈。

“原来是你。”男人稍微吃惊,但面上纹丝不动,平静道:“几时进的府?”

上次清明回宣城祭拜云天佑,云孟亭将他请进书房,就是为了跟他说翩若的事。云氏夫妇的意思,大致就是希望他能寻到翩若,为翩若主持公道。

没想到,翩若这么快就出现了,他正让青书寻白杨的行踪呢。

“已经入府有半月了,今日才被分配到爷房里。”翩若芙蓉如面柳如眉,笑望着男子,“少主,现在需要沐浴更衣吗?以后这样的事,都由翩若服侍。”

“不需要,你先退下去。”男人却是道,静静取出那锦盒里的笛子放在眼皮底下,观摩。

翩若没有依言退下去,肆意打量那柔和灯光下的俊美五官,只觉他认真的样子,特别迷人。这个男人,她果然没有看走眼。

“还有事?”他感觉到了,抬头,剑眉不悦拧起。

“没事,翩若这就退下了。”她连忙转身。他见到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平淡呢?

之后与被请过来的轻雪擦肩而过,守在门外。

轻雪走进内室,看到他手中那支玉笛,淡道:“我正要让善音退回去。”

他掀唇笑道:“让他一眼看上眼的女人,你还是第一个,我今日才发现你的魅力这么大。”

她微微颔首:“爷谬赞了,妾身也是刚刚收到礼物,其他一概不知情。”

他唇一勾,看一眼门外站立的身影,“翩若回来了,你知道么?”

“知道,今日碰过面了。”

“可还记得我在有凤山庄说过的话?”他继续问,声音里听不出起伏。

“爷说的是哪一句?”京城别庄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很多。

他又陡然不说话了,沉默看了她一会,道:“我带你去见个人。”

“谁?”她可不希望是擎苍。

“一个你很想见的人。”他笑着,一手搂上她柔软的细腰,带着她往门外走,“见了不要激动。”

搂着她,走过翩若面前,却没有用马车,而是将她抱上他的坐骑,用大麾裹着,一路往江边狂奔。

她秀发飞扬,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微微仰面看天上的星子。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她曾经梦想着白杨能这样抱着她在雪原上策马狂奔,乡野避世,策马啸西风。可是,他与她没有共同的志向。

此刻,她闭上水眸,任那银光流泻在她白嫩如玉的脸上,感受那是绒绒的雪花,落在她的发上,脸上,掌心里……旁边是茫茫雪原……

马儿停下来,有人抱她下马,放开她:“到了。”

雪花,雪原远去了,面前是一个大门紧闭的盐仓,旁边是夜风习习的江面,眼前是个对她不冷不热,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的男人。

他宽肩长腿,身躯凛凛,俊美绝伦。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凌如利剑。胸膛坚实,有万夫难敌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冷语。他追求的东西比白杨多无数倍。

待铅华洗净,她已白发苍苍,所以,她愿意独自一人牵马西行,寻找她要的那片雪原。

“进去吧。”他让人开了那重重大锁,迈着大步走在前面。

她长发被江风吹得飞扬,扑打着脸与眼,半眯眸看了那背影一会,跟着走进去。

盐仓里灯火明亮,堆满了袋盐、雪白如花的散盐,摆了桌子、床,一个穿蓝袍的男子躺在那张临时搭起的床上。听到声音,那男子翻身坐起,戒备盯着这边,“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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