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要不是沙尘暴让路面能见度只有三米,今天我也不会坐地铁了。”苏阳说我和他总是在重大的自然灾害时见面,“这就是缘分。”

苏阳又开始摸他的鼻子:“我们永远是兄弟,所以这次我们要绑在一起干,有福同享,有难共当。”他的父母在北京当着不大不小的官但神通了得,他开着一间收入相当不俗的广告公司,他过着高层子弟时尚的生活却没有太多纨绔的做派,他聪明、热烈、义气,为了理想可以付出一切。

苏阳刚走,卓敏的电话就打来了。

人与狗之间,人与人之间,其实都可以唏嘘不已。“宝宝,在乡下要听话啊,记得每天喝牛奶啊。”“宝宝,要想妈妈啊,妈妈每天都会想你的。”“宝宝,要是饿了就吃妈妈给你准备的巧克力啊,别吃坏了

肚肚。”她抱着宝宝泪眼婆娑,宝宝浑然不觉地憨厚地舔着她咸咸的泪花,雪花暴怒地打着车窗,我差不多趴在挡风玻璃前才能看清被雪花迷住的道路。这是北京冬天的一个寒冷的凌晨,天还未亮,我们像地下党转移一样悄悄抱着狗上了车,几个养狗的邻居跟我们同行,这是卓敏的善举。但除了她之外,大家默默不语。为了缓解车里有点悲伤的气氛,我笑着:“弄得那么生离死别,只是出去躲几天风头,又不是送它们去韩国餐馆。”她盯着我:“杨一,我发现你缺乏人性。”我尽量想让她轻松:“其实是缺乏狗性。”车里的邻居们开始笑了。但她更加愤怒:“宝宝,等你长大了就咬死他,他根本不爱你。”

宝宝转过头来冲我“汪”了一声,我对它龇牙……

北京的“打狗行动”开始一周了,“打狗队员”个个都像洪七公的传人,手持胶木做的打狗棍,照狗最脆弱的鼻子打去,打晕了再用电击枪补击心脏,据说这一招真的叫“天下无狗”。

当打狗队员围住楼下门卫那条已经养了十二年的老黄狗时,它正趴在一棵白杨树下懒懒地晒着太阳,它正享受着生命中最后一段安详的时光。它已经很老了,听力和嗅觉也大不如从前,全然不知危险正逼近它,一个队员闪电般就打断了老狗的脊梁……老狗立刻趴在地上“嗤嗤”喘着粗气,眼泪长淌,队长冷冷地看了一眼就说:“狗有七条命,恐怕等会它还会活回来,再补几下。”然后就走开抽烟了。

队员们冲上来就围住那条老狗一通乱棍,连皮都打烂了,那条被打断脊梁的老黄狗,一直默默地流着眼泪看着束手无策的老门卫……直到死去。队长回来后很不高兴:“怎么这么不懂事?打狗要打鼻尖,你们把皮打烂了怎么卖钱?”

她号啕大哭地向我述说了这个故事,然后抱住宝宝做誓死扞卫状:“谁敢动它一根手指头我就和他拼了。”我给好几个朋友打去电话,他们都说“办了养狗证也没用,这次是凡大型犬都不准留活口了”,不过狗子说他姑父在顺义乡下有个养猪场,可以把狗寄养到那里。

她在寒风中披头散发地四处跑来跑去,我很奇怪地问她在干什么,一向有“洁癖”的她摇动着那些猪栏的木条和铁丝,神情严肃:“我要确认那些猪会不会跑出来伤害到我的宝宝,猪是有獠牙的。”

“有獠牙的是野猪,这些全是家猪,除了吃什么都不会,你那调皮的宝宝不欺负它们都算好的了。”

她果真俯身下去定睛观察着猪们,当验证了猪们真的没有獠牙后,格外高兴。我们准备离开,她却悲恸地抱住宝宝失声痛哭,我用手机给她俩拍一张照片纪念,她竖起两根手指,眼泪汪汪地说:“谢谢。”

那天晚上直到半夜,她还在上网查询猪瘟是否会引发狗特别是宠物狗的疾病。

所有“阴谋”都比“阳谋”更加顺利,“工业用地”被悄悄改成“商住用地”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狸猫和太子并无不同。

“每亩土地至少赚五十万,六十多亩就赚三千多万……我的车队啊。”苏阳的眼神很灿烂,而唐显的眼神从他清雅的阿玛尼眼镜后透射过来:“欲望决定前途,你不应该只追求一支国内越野车队,你应该去角逐巴黎—达喀尔大赛冠军。”

“会不会出事?”我问。

“刀刃上的肉才肥。”苏阳又开始摸他的鼻子,突然纳闷,“我的眼皮这两天为什么一直在跳?”

那天唐显请我们带着各自女朋友去“国际俱乐部”吃西餐,他很高

兴,不仅当场给苏阳签了一个高达三百万的四年车队赞助合同,而且现金支票支付了首笔八十万人民币。他还不断夸奖浅浅和卓敏很漂亮。与前妻离婚从美国回来后,他至今未婚。

浅浅站起来浅笑低吟地举杯感谢唐显:“谢谢唐老板对苏阳的扶持。”唐显举起杯子邀卓敏同饮,她冷冷地说:“我不会喝酒。”

对此我很满意。

这个冬天特别漫长,以至于春天来临时我差点忘记了它的温暖。

我眯着眼睛看着枝叶明亮的香樟,嗅着在风里悄悄绽裂的桃花暗香,我感知得到半空中悬浮着无色透明的花粉,我小心避闪着大街小巷欢快跑着放风筝的小孩儿,恍然想起,我已回到成都。

我在成都双流机场接到卓敏时,发现一个多月后,她的脸色出现红润,眼睛也更加灵动。她说这是回家乡沾了灵气的原因。她说只有藏族姑娘回到雪山之下才能找到自己的魂儿,然后她问“桃花开了没有”,我看着她的脸,说“桃花现在就开在我的眼前”,她高兴得使劲儿掐我。

相约在成都的三月看桃花,这是我的主意。

一个多月前她放寒假回到藏东的灵芝看老阿妈。我一个人在北京待着突然有点想念成都,想念她,我让她三月初回北京经成都转机时就和我一起去成都龙泉山看桃花,她开心得在电话那边使劲亲我。对此她已想念很久,她总说从来没有和我四处去看风景。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一首温婉的情诗隐藏着一个哀怨的故事,龙泉山上的桃花把整座山都烧灼得热烈妖娆,可这场热烈之后,它将急促地结束生命……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在树下喝茶、打麻将、吃农家乐、听散打评书,这座城市的人们千年来就这样生活着,而且只为自己活着。

她在这片火焰中跑来跑去,把花瓣弄得惊恐跌落,她还在糖饼摊前不停地要转到“龙”,未得手后就发怒说摊主耍老千。最搞笑的是,她一定要把说评书的李伯清的惊堂木搞来,说回家审问我时可以增加音响效果。

前山是花,后山是寺,所以龙泉后山的这座寺庙就叫“鲜花寺”。这是一座有八百年修行的密宗古庙,那些婆娑茂盛的红楠在尘世也修行了八百年,风一吹过,红楠叶便会“转经”一样“哗啦啦”作响。

菩空树大师总说我和这座庙有缘,但我从来没有看出自己和佛有缘,其实我只是闲来无事去喝他亲手烘焙的蒙山茶,那种蒙山茶,用早晨第一层雪露沏泡之后会升出一层薄薄的雪雾。

她一进山门就显得兴奋,叽叽喳喳惊飞了那些刚刚回归在红楠树上搭窝的燕子们,她手里那根从糖饼摊主那里死缠硬泡而来的“龙”还没有融化,她就要给菩萨供上。我告诉她不得惊动菩萨的宝相尊严,她仰望庄严的宝相,突然摆出一个漂亮的“飞天”,说:“快,快给我拍张照。”

卓敏是那种一旦与舞蹈结合就会进入化境的女孩,我迟疑:“要得罪菩萨的,庙里不准随便拍照。”她说:“不会啦,我只是给菩萨伴舞的一个小‘飞天’。”我想了想,按下快门时,她在大声问我:“你说是我漂亮还是菩萨漂亮?不准说我不漂亮……”

我说:“佛是一种慈悲的漂亮,你是一种让人心醉的漂亮。”这时候菩空树大师就从屋檐下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用混浊的眼睛看了她,又看了看她,就皱着眉头说:“这是一个不祥的女孩,她总会给自己和别人带来不祥。”

卓敏无声无息地哭了,泪珠像挂在心头的一颗痣,坠落,落在鲜花寺的青石板上,留下清晰的刺痛。

出家人“不妄语”是因为心如止水,但菩空树说他的心里每分钟都流着一条暗河。我从不信菩空树的预言,不仅因为他的预言从来不准,而且因为他其实就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擅长丹青的他十七岁就去了西藏给喇嘛寺画佛像,二十六岁那年,他突然从西藏回到成都,然后一头拜倒在前任方丈慈济的膝下……慈济很喜欢他,他却每隔三年私自下山一次,每隔三年被前任方丈轻易抓回,据说他下山是因为一个神秘女人。多少年下来,多少次追捕,他在鲜花寺那道恍惚得让人忘记时间的屋檐下,自以为出神入化,自以为断却尘丝。

十七年后,在慈济决定圆寂那一天,老方丈在众说纷纭中定下菩空树为衣钵传人。

菩空树总是浑浑噩噩,除了喝茶时。

那天,他把我和卓敏带到半山坡上那个飘逸着柚树清香的方丈小院里,用清晨第一层雪露沏了一壶蒙山茶……菩空树唯一可爱之处在于他并不喜欢问“从何而来又向何而去”这样的屁话,却总喜欢和我交谈红尘俗世中的事情,比如“高速路为什么还能跑着马车”、“用蓝牙真的可以减少手机辐射吗”甚至“中国足球不应该再踢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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