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苏一进屋便发现屋子的角落里居然有很多堆放整齐的藏书，从的新旧和爱惜程度来看, 不难发现这些书的主人定然是学识渊博、文采斐然之辈。
“孩子, 快过来让我看看，就是你们救了我们家老头子？”王氏冲着裴子苏等人招了招手。
不远处有那么多藏书，一时之间, 裴子苏身子顿了顿, 居然看痴了。
自然也没听见王老的妻子在轻声唤他。
金多多和瘦猴凑近了些, 好奇的看着王氏。
王氏抬眼温和的看着面前这几个小救命恩人, 摸了摸他们的脑袋，随后目光下意识一转，看到还有裴子苏这个小娃娃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不由疑惑。
顺着裴子苏的视线看过去，王氏也看到了自家相公平日里很是宝贝的那堆孤本还有藏书，眉眼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浅笑，面色温柔的动了动嘴，再次唤了裴子苏一声儿。
“孩子, 你很喜欢这些书？”
话音一落, 裴子苏怔了怔，扭头看到王氏正一脸温柔的看着他, 局促的笑了笑，慢慢的点了点头，声音斩钉截铁。
“喜欢！”
王氏抬脚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裴子苏的小脑袋，脸上满是慈爱。
“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你今年多大了？”
裴子苏抿嘴笑了笑。
“夫人，我叫裴子苏，今年八岁了。”
说完，裴子苏又将金多多和瘦猴介绍了一遍。
王氏点了点头，嘴角含着淡笑。
“八岁了呀，是个小大人了......”
算算年纪，这小娃娃也就和她孙子一般大小，一举一动颇有章法，小大人似的，真讨人喜欢。
“孩子，你启蒙了吗？可曾读书识字？”
裴子苏点了点头。
“我不到三岁的时候我娘便开始给我启蒙，教我读书认字，还给我请了夫子传道授业解惑，不过，一年前夫子就已经被赶走了，我爹和府里的李姨娘说我不学无术，悟性差，草包一个，不如将机会留给其他人，还说夫子是被我气走的，再也不让我读书，说是丢脸。”
“这世上，天资聪颖之辈只在少数，更多的人想要有所建树，靠的都是后天的勤奋、努力和刻苦，你既然有这份心，也喜欢读书，那便不能轻言放弃。”
王氏皱了皱眉头，面上有些微微疑惑，哪有这样儿诋毁自家孩子的。
“对了，你娘呢，她就没有说什么，眼睁睁看着你被你爹指责？孩子即使不聪慧，可哪有嫌弃自己孩子的道理？”
王氏眼眸一转，莫非是府里宠妾灭妻，这孩子的母亲自顾不暇？
裴子苏低下头，抿了抿嘴角，声音小小的。
“娘亲一年多以前就离开人世了......”
好吧，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大人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了，约莫就是后宅里的那些龌蹉了。
哪有帮着姨娘打压自家亲生儿子的？
枉为人父！
谁知，还有更过分的。
裴子苏居然是被他那无良的父亲给赶出了苏州城，给打发到一个小庄子上来了，若不是阴差阳错的，怕是吃喝都成问题，何谈读书认字？
王氏心里蓦地涌起一股怜惜，她孙子这般大的时候还在儿媳怀里撒娇耍赖企图少写几篇大字来着。
这么一想，王氏看向裴子苏的眼神儿更心疼了，看着他轻声问道：“如果你愿意，我们家老头子的藏书可以借几本给你看看，屋子里的笔墨纸砚你也可以取用，你可以自己学着认字，每日写几篇大字练习，不懂的你可以问问我或者老王，闲暇时候我和老王可以指点你几句，其余的就靠你自己了。”
顿了顿，王氏可能也觉得自学对一个孩子来说难度太大，补了一句。
“等过几天老王腿脚好了些，我让他去城里或者镇上给你请个夫子，束脩的事儿你也别担心，会替你办妥的，乖啊。”
无论聪明与否，认真有恒心的孩子都很讨喜。
她身子骨不好，这次是专门来找老刘调理身子的，老王的脚又成了这样儿，委实没有多余的精力从头开始一字一句的教导一个八岁孩子的课业，而且，他这么小的孩子每日里学的就那么些，识字背诵什么的。
杀鸡焉用牛刀。
老头子是京城晋江书院的院长，也是当朝大儒，底下门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书院中的学生随意找一个出来那也是前途无量；
而她自己也是书院的女夫子，底下学生无数，这会儿好不容易有几个月的时间离开京城，什么也不用想，自当好生珍惜，等回了京城，只怕没这么悠闲了。
小猫抬头，乖巧的看了王氏一眼，抖了抖耳朵，重新趴了下来。
“喵！”
小胖橘心里清楚，自家苏苏可喜欢读书了，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小脑袋，为王氏这番话点赞。
至少对方有这个心。
莫贪心。
裴子苏倒也不清楚王氏心中纠结，一听可以阅览群书，也可使用珍贵的笔墨纸砚，猛地抬起头来小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不敢置信，眼眸闪动，他希冀的看着王氏，眼睛亮闪闪的，里面仿佛闪烁着碎碎星光。
“真的吗，这里的书我都可以看？谢谢您！”
至于说请夫子的事儿，裴子苏反而没怎么注意。
王氏和王老愣了愣，这孩子怕不是听错了，不是说的几本书么？！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若是贪心了，一个不注意将藏书损坏一星半点儿的，他们不得心疼死。
在他们看来，裴子苏年纪小，启蒙学了没几年，能看多少书？能学多少？
“孩子，读书识字切记不能急躁，贪嚼不烂，你还小，须知稳抓稳打一步一个脚印的道理，那才是读书的长久之道！”
裴子苏愣了愣，点头。
“哦，我知道的。谢谢夫人！”
王氏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对裴子苏满意的点点头。
“嗯，孺子可教。”
一旁的王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一扭头看着乖巧脸的裴子苏，手指微动，下意识的问了句。
“孩子，你曾读了哪些书，老头子我好给你找几本适合你的？”
裴子苏歪了歪小脑袋，下意识的看着一旁正目光炯炯盯着他的金多多、瘦猴二人，随后又飞快的瞥了自家小胖猫一眼，心里安稳了些，这才认真的开始想了想。
“嗯，已经读了四子书，五经里堪堪读了《诗经》......其他的，只是略有耳闻，还未开始涉猎。”
说完，裴子苏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之前那个夫子的离开多多少少也给他留下了一丝阴影，虽然也有可能是李姨娘的阴谋，但也的确让他开始怀疑......怀疑他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笨了，没有悟性？
王老和王氏一听这话，差点儿没给呛到，怀疑的看着裴子苏，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孩子怕是不知道什么是四书五经吧？
真照他这么说，那岂不是可以去考秀才了？
要知道，许多私塾的夫子本身就只是区区秀才而已，即便如此，概因秀才也有功名在身，能免了自家田地赋税，是以多的是读书人前赴后继，趋之若鹜。
想考秀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老抬了抬眼，看着面前这个一脸认真的小娃娃，不忍打击他，想了想，还是生出了考校一番的心思，也许，对方说的是真的？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句何解？”
裴子苏怔了怔，晃了晃小脑袋，背着一双小手，一字一句的解释出来。
“上自朝代君王，下至平民百姓，人人都要以修养品性为根本。若这个根本被扰乱了，小家、大家以至于整个天下，想要治理好那是不可能的。不分轻重缓急、本末倒置却又想做好事情，这也同样是不可能！此句取自四书之《大学》。”
王老愣了愣，与自家老妻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莫非，这孩子真是个可塑之才？
那之前这孩子父亲口中的毫无悟性，不学无术，甚至气走了夫子，是闹的哪出？
莫非是裴子苏这孩子他父亲对‘蠢笨不堪造就’这个词儿有什么误解？
按捺住心中所想，王氏眼眸微转，温和的看着裴子苏，嘴角含着一丝淡笑，声音很是温柔，颇有耐心的又问了一句。
“‘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汎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此句何意？”
裴子苏嘴唇动了动，稚嫩严肃的声音传入在场之人耳中。
“弟子们在父母跟前，就孝顺父母；出门在外，要顺从师长，言行要谨慎，要诚实可信，寡言少语，要广泛地去爱众人，亲近那些有仁德的人。这样躬行实践之后，如果还有余力，就再去学习文献知识。此句取自四书之《论语》。”
王氏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视线一转，看向了王老，对方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
想来是起了爱才之心。
夫妻两个又接着不信邪的问了问，这才惊诧的发现，裴子苏这孩子居然过目不忘，对文章也是倒背如流？
这下，王老彻底坐不住了。
若不是腿脚不方便，他还真想扑过去，握住对方的小手，好生把握住这个可造之材，将对方坑......咳，不是，是纳入自己门下，好生教导一番。
“孩子，你可愿意拜我为师？老夫定当倾囊相授。”
裴子苏愣了愣。
“哈？”
王氏眼眸微闪，浅浅的笑了下，矜持的继续安利自家老头子。
“我们家老头子没说错，论学识，论文采，他在京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孩子，你拜他为师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