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朝会需要神仙们穿上正式的华服, 定制的衣裳紧贴在年轻神君的身上，袖口一圈金色云纹, 显得精致而奢华, 衬托得他面冠如玉, 丰神俊朗，仿佛天神降临, 他们初次见面。
旁边的太上老君慢慢地走过来，两人见了礼, 太上老君笑眯眯道：“我听说玉氏一族生来便注定是神君，没有不能飞升成神的。玉汶神君两万岁就已经飞升成神，果真是天赋异禀，后生可畏啊。”
玉汶笑了一下, 他的目光慢慢移了过来, 好像与姬玄对视似的，他的瞳孔里仿佛有一层光。
姬玄一挥袖，识海上溅起浪花, 每一滴水珠都是一个场景，微笑的样子，施法的身姿, 神情落寞无趣的样子，还有整个人没入浴桶里, 黑发沾湿了落在圆润白皙的肩膀上，眼角被雾气蒸腾而泛了点薄红的样子。
姬玄整个人一怔，感觉玉汶锐利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整个识海翻涌起来，姬玄忙退了出去。
安息香淡淡的味道扑入鼻尖，姬玄垂头。
他们的手还交握着，玉汶眉头却是微微皱着，像是受了惊扰。
姬玄伸手把他的眉抚平。
一样的嗜好甜食，连对扶桑花有种天然的喜欢，昔日表面强大清冷外表下的幼稚和偶尔撒娇的孩子气，表面温和无害实际早已藏在骨子里的骄傲和矜贵。他以往以为是人参果在佛界呆了上万年被如来的佛息所浸染的缘故，人参果在无论什么时候都表现的成熟稳重又冷静，对修行的过程也有着极高的觉悟。
一点也不像个懵懂无知的幼果子。
果然是另有原因。
还有那日的玉氏剑法，不是因为没有学成而显得表面不像，而是被其他派别的剑法给故意隐藏起来了。因为这人根本不想被旁人看出来，至于怀清那边，没准是他又耍了什么诡计。还有那日在三十三天，对方下意识对灵阵表现出相当的熟悉和镇定。
一切都有迹可循。
姬玄睫毛微颤，原先的怀疑坐实，心情却忽然紧张了起来，连握住玉汶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肖想了万年的人，寻遍了整个三界，以为对方早已魂飞魄散，再也不复存在了，还因他生出了心魔，险些吞噬了他的所有理智和克制。甚至因为求而不得而因爱生恨。
此刻却轻飘飘地躺在了他的寝宫里，睡的安详沉静，毫不设防。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妄想离开了。
……
怀清已经躲到桌子后面去了，撑着实木桌面，小心地瞪着眼瞧着他们，试图把身前的桌子当作一个能格挡的物什。
如果姬玄真要跟他打架，这桌子也过，烤朱雀鸟很好吃。就算是老鸟，肉质虽然不嫩，但很有嚼劲。”
怀清：“……”
姬玄虽然语气里带了威胁，但深蓝色的眼睛却是平静，半点都没有其他异象，显然不是很生气。
姬玄叹道：“你与他关系极好，什么时候知道的？”
怀清缩脖子道：“就几日前，你找我来问是不是我教了他玉氏剑法。”
“我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就把他当小孩子教训一顿，还敲了他的头，他就恼了，自己抖出了身份教训我。你知道的，玉汶他……他最不喜欢有人把他当幼稚的小孩子，他这个人最好面子了。”
姬玄哑声问道：“他怎么回来的？”
怀清道：“他说是天降大功德，硬生生把他神魂给扯回了人世。他原本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了。”
天道机缘，谁都不知道会在哪一天落在头上。这是谁都算不出来的玄机。
姬玄点了点头，怀清看他神色依然平静，脸上连惊喜都没有，顿时有些怀疑自己了。
或许姬玄对亦师亦友的玉汶神君也没有爱的那么要死要活？
还是彻底放下了？
姬玄没有多问，既然已经确定了身份，来日方长，其他账以后再算。
怀清不放心，跟着他去了书房，看着姬玄冷静地处理天帝送来的文书，打坐休息了一个时辰。傍晚的时候，天帝传信让姬玄去天宫一趟。
三界大事，为了绝对公平，都不是天帝一人抉择。所以姬玄这边看完后，天帝那边还要商讨，而后才能通过。如果有疑问，天帝会找来姬玄商量。当然也顺便要过问三十三天的事。
姬玄穿上墨青色外袍，怀清愣道：“你现在就过去？”
姬玄嗯了一声。
怀清惊呆了，“不是，你现在居然还有心情离开？”
姬玄停下了脚步，深沉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半晌，他了然道：“是有点不让人放心。”
一股强力的风从他们身边刮过，一堵如高墙一般厚重的结界平地而起，牢牢地罩住了整个太极宫。从强度来看，便是怀清用自己的修为去撞，撞上三天也撞不破。
姬玄道：“我没回来之前，太极宫内只准进不准出，这样够了么？”
墨青色长袍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穿戴整齐，相貌俊美无俦，面色冰冷如霜，眸色深沉如海，眼神锐利如狼，光是站在那里把目光移过来，便让人产生一种难以呼吸的压迫感。连修炼了数万年的怀清都要被他的修为和境界压制的死死的。
怀清怔怔地点点头，“那、那你去吧，我去看看小果子。”
等姬玄的背影消失了，怀清才揉了揉酸软的腿，顿时有些担忧他的老朋友了。
姬玄气势这么强，他的老朋友毕竟是个小果子，定然是压不过的。
怀清因此愁掉了一根漂亮的羽毛。
……
姬玄走后没过多久，玉汶就醒过来了，他伤口看着多，但幸运的是没伤到根本，皮肉伤都已经治愈了，体内恢复了些灵气，最主要的还是探入姬玄识海被反噬的内伤、以及被他挥霍光的修为。
前者若有机缘便能修复，后者还需要勤勤恳恳地修行。
玉汶觉得问题不大，他爬了起来，就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
不只是房间里的，识海有人造访过，留下了熟悉的气息。
玉汶爬下床，惊动了隔壁的怀清，怀清给他倒了杯水，问道：“帝君让人一直给你备着吃的，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灵气过度消耗后玉汶就会感到饿，这一点姬玄是知道的。
玉汶叫住他，问道：“帝君呢？”
怀清道：“天帝有事，他去天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玉汶眉头微皱，喝完了小半杯水，眸色微沉，问道：“他知道了么？”
怀清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与他对视，人参果的这副壳子的确是嫩，长相俊俏极了，锁骨白皙精致，身形修长匀称，里衣外的带子松松垮垮地勾出极细的腰肢。
怀清点点头道：“坐在床边，拉着你的手，强行探你的识海，你说他能不发现么？”
玉汶皱眉：“无耻。”
识海这么**的地方，无异于把一个人的衣服扒光了看了。即便是境界强制压制，也没人会去做探神识这样侵|犯的举动。
怀清撇嘴道：“你虚弱得晕过去，半点防备也没有。试想，床上躺了个小美人，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哪个男人把持得住？”
玉汶：“……”
这个比喻明显很令人恼怒，但好像很恰当。
怀清道：“而且啊，我觉得你之前做的太明显了。以往帝君和你关系多亲近，对你观察入微，熟悉你的喜好你的习惯。早在你没有意识到丢了记忆的时候就暴露了自己，没准他就在心里记了小本本了。你想要瞒过他，一个字，难。”
马甲掉的稀巴烂，还毫无察觉，就是这样的。
怀清道：“宽心些，走，去外头吃点东西。”
玉汶换了衣服出去，他恢复了记忆，气质却还是做人参果时温润无害的，没有丝毫锋芒，反倒有点历尽千帆的内敛沉稳。他想瞒住自己的身份，不过姬玄知道了，他也没有办法掐住人的脖子让人把它忘掉。
怀清就见玉汶吃的好好的，忽然面色一变，放下大半碗甜粥，不喝了。
怀清问：“怎么了？”
“我恢复记忆了，”玉汶实话实说，“太羞耻了。”
怀清：“……”
当初喜欢的不得了，要死要活挤破头进了太极宫，想尽把饭赢得姬玄的注意，还爬上了床……后来发现是他那随手捡的徒弟。
怀清懂了，露出一抹促狭的笑：“一见钟情？还喜欢姬玄大帝喜欢的不得了吗？”
玉汶脸色更难看了。姬玄也知道了他的身份，也就是说，昔日的师尊、当年的玉氏末代神君做出这么多不要脸的事，都被他亲眼目睹了。甚至是他那幼稚的不切实际的喜欢。
姬玄现在应当觉得他非常可笑吧，对方眼中尊严又高大的师尊形象定然都塌了。
外头传来敲门声，是香兰，她面上带着惊喜的笑，道：“灵佑仙君，偏殿里的睡火莲发芽了！已经长出了两片叶子了，若是照顾得当，没准马上就能开花了。”
两人一怔，怀清惊道：“这是你们什么时候的约定来着？是老天爷开眼了？同意了这门亲事？”
睡火莲原先是姬玄和人参果打赌，如果玉汶能种出来，就答应和他在一起。
怀清拍桌道：“这在凡间的话本里是什么意思？是上天注定你们要在一起啊！”
香兰重重点头，好像太极宫里马上就能迎来位帝后似的，她搓手道：“我这就去准备好灵水！”
玉汶：“……”
等香兰走了，玉汶猛地站起身，走到卧房里去，忽然打开柜子拿出两套换洗的衣服，叠起来放进包里，然后穿上鞋。怀清惊呆了：“你要干什么？”
玉汶头也不回说：“离开这里。”
怀清张大嘴巴，“什么？你能去哪？不是，睡火莲发芽了，意味着你和姬玄不是没有可能，你难道不开心吗？”
怀清拦住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到底喜不喜欢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