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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三探无底洞(下)(1 / 1)

前言少叙,接说“三探无底洞”,眼瞅说到书底了,不单是这个回目的底,也是这部《崔老道传奇》的底。常言道“好饭不怕晚”,换什么东西也如此,好的都得留在最后,比如说吃饭,主菜向来最后上桌,先上的冷拼那叫压桌碟;再比如两军阵前打仗,列开阵势之后,偏将、副将、先锋官上去一通厮杀,谁把谁斩于马下无关紧要,因为大将压后阵,主将最后出来一战定胜负;还比如折子戏,一人唱一段的那种,真正的名角儿、大腕儿得攒底,他不出来台底下一位也走不了,这叫大轴;园子里的什样杂耍更是如此,前面的叫垫场,说相声的万人迷再火也只能排在“倒二”,攒底的必须是大鼓,真懂行的观众都是后半场才进来坐定。所以说咱们书说至此,这才有大热闹可瞧。

前文书正说到“窝囊废”费通费二爷,当上了天津卫五河八乡巡警总局缉拿队的大队长,官当得不小,手握实权,不敢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少黑白两道、官私两面都得高看他一眼。不过他这个缉拿队大队长,不是凭真本事当上的,全靠溜须拍马、冒滥居功、贿赂上司,再加上该他走运,前赶后错捞了这么一个肥差,这就叫“不知哪片云彩有雨”。当然了,这话咱得分怎么说,那个时候正逢乱世,但凡能混上一官半职的,大多是靠歪门邪道,有真本事的人反而横遭排挤。咱不提别人,单说天津城缉拿队的费通费大队长,一个人不可能总走运,人这一辈子三衰六旺,有走运的时候就有倒霉的时候。孙猴儿那么大能耐,须菩提祖师座下弟子,会七十二般变化,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手里的兵刃是龙王爷他们家的堂堂的一个缉拿队大队长就爱吃这些零碎儿?您别忘了他才吃了几天正经干粮?费二奶奶家法又严,吃油炸花生米都论个儿数,这顿多吃了一个,下顿就得扣俩。如今来说,费二爷官运亨通,扶摇直上,隔三岔五就有人给他行贿,腰里的钱也富裕了,可是总归跟人家大门大户出来的比不了。在他看来,这就是最好的东西,有滋有味儿,吃着还解闷儿,到死都吃不腻。

到家把这些零七杂八的摆在桌子上,坐下来端起茶壶,“咕咚咕咚”先灌了个水饱儿,用袖子抹了抹嘴,吐出嘴里的茶叶梗,坐在那儿是唉声连连,长吁短叹。费二奶奶一瞅费通买这些吃的,不知道这位大队长想干什么,再瞧瞧他脸上的神色,跟霜打了秧似的,准是又摊上事了,开口问道:“这一次又让你刨谁家的祖坟?”

费通一撇嘴:“合着我不会干别的,光会刨坟?”

费二奶奶冷嘲热讽:“不刨坟,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还买这么些东西回来?再不吃怕吃不上了?”

费通心想:“这个话是不中听,可也没说错,吃完了这一次,还指不定有没有下次呢?趁着还能吃,我可得吃够了,撑死的总比饿死的强。”他让费二奶奶别说闲白儿了,擦桌子拿碗筷,两口子一起喝点儿。这些东西全都在荷叶包里裹着,也不用装盘,解开摊在桌上就能吃,待会儿还省得刷家伙了。等摆齐了酒菜,费通喝下三杯闷酒,对费二奶奶说:“给我找身你的衣裳,颜色儿越艳越好,嗯……胭脂水粉也拿出来。”

费二奶奶手中的酒杯往桌子上一蹾,两眼一瞪:“我说窝囊废,你又出什么幺蛾子?这刚当了几天人啊,就看老娘不顺眼了,还要再娶个窑姐儿回来,想造反是吗?”

费通连连摆手:“我的二奶奶,您就饶了我吧,这都火烧眉毛了,我哪还有那个心思?”

费二奶奶一想也对,谅费通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她的东西送人,但是一个大老爷们儿拿妇道人家的这些东西干什么呢?问了费通半天也不说,只称惹上麻烦了,崔道爷给出的主意,让他扮成女人睡觉,方可平安无事。费二奶奶一向迷信,得知是崔老道的吩咐,平日里又常听费通念叨崔道爷长崔道爷短,这主意听似不着四六,说不定里边道法深了去了,也就不多问了。去里屋的躺箱中翻出一套压箱底儿的衣裳,上身是水绿色的桑绸小褂,下身一条大红的罗裙,谈不上多好,可是够鲜亮的,都是自己在娘家当闺女时穿的。别看费二奶奶跟母夜叉也差不了多少,走在胡同里地动山摇,说起话来嗓门震破天,可毕竟也是女子,哪个不想粉妆玉琢?东施不还效颦吗?费二奶奶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还不是因为嫁给窝囊废以来,着不完的急,生不完的气,万事不顺心,才动不动就火冒三丈。拿完了衣裳,费二奶奶又把胭脂水粉拿出来,帮着费通往脸上抹了一遍,从头到脚全捯饬完一照镜子,简直不能看。窝囊废本就是五短身材,竖起来不高,横下里挺宽,圆脑袋,圆肚子,赘肉囊膪真是不少,穿上这么身花红柳绿的衣裳得什么样?真应了那句话叫“狗熊戴花——没个人样”。脸上更热闹,扑上半寸厚的香粉,鼻子都快平了,两腮抹了胭脂,嘴上涂着唇脂,脑袋裹上一条绣花的头巾,比庙中的小鬼还吓人,真见了孤魂野鬼,还说不定谁怕谁呢?费通也知道自己这扮相好不了,不忍心多照,吃饱喝足了,将两只鞋一反一正摆在床前,又让费二奶奶“护法”,借酒劲儿躺下就睡。

过了没多久,费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纸灯笼的光亮又变成了白的。他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提上灯笼出门往城隍庙走,去那儿做什么呢?这是崔老道交代的,夜里经过城隍庙一直往前走,就能见到幽冥灯了。

费通到了门口没敢往里走,小心翼翼绕过城隍庙,举着灯笼四周围照了半天,眼前却不见道路,正在踌躇之际,忽然刮来一道旋风,萧萧飒飒,无影无形,将费通卷入其中。他脚底下不听使唤,让风卷着身不由己,歪歪斜斜地往前走,耳边隐约听得有人喊冤叫屈,哭声四起,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周围黑雾弥漫。费通吓得心惊肉跳、魂飞天外,看来自己是让鬼差勾去了,此时节再说后悔可来不及了,任凭他叫破了喉咙也不“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话,也就是费二爷我,换了旁人能有这等胆量?

他可不知道,不是鬼差不来追它,只因金灯下的东西了不得,有这盏灯镇着它,才兴不得妖、做不得怪。这一去可就天下大乱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还顾得上窝囊废?

书说至此,咱得交代几句了,书文戏理讲究丝丝入扣,但凡说出来的话,没有用不上的。那么说金灯下边压的是什么?跟这套书又有什么关系呢?前边讲过,这一整套书说全了叫“四神斗三妖”。“四神”是指天津卫四大奇人,说书讲古崔老道、屡破奇案郭得友、无宝不识窦占龙、追凶拿贼刘横顺。压在灯下的则是“三妖”之一,也是最厉害的一个,结果让这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窝囊废放了出去。后话不在本段书内,先留下这个扣子,留到后文书再给您掰开揉碎了讲。

咱再说费通费二爷,手提灯笼跑过城隍庙,停下脚喘了几口气,心里还没忘了崔老道的叮嘱,又马不停蹄赶奔大荣当铺。城隍庙在西北角,大荣当铺在南城。天津城是一座“算盘城”,轮廓如同算盘,东西宽,南北窄,因此民谚有云:“天津城,像块砖,两边窄,两头宽。”可就算是南北窄,从西北角到城南那也不近。费二爷挺胖的身子,平时走路都喘,而今一路小跑下来,直累得满头大汗,当差十来年也没卖过这么大的力气,来到当铺门口,扶着影壁墙把气儿喘匀了,这才进去捉拿飞天蜈蚣。

这一次闯过了东岳庙,他也长脾气了,举着灯笼脚步匆匆,直接就往当铺里走,拿出了巡官的做派,挺胸仰脖儿,眼睛往房:“崔道爷,您出的主意是不赖,昨夜晚间我到东岳庙盗灯借火、二探无底洞,可以说手到擒来,游刃有余。飞天蜈蚣肖长安见了我,如同耗子见了猫,抖衣而栗,不敢造次。这也难怪,活的我都不怕他,还怕个死的不成?无奈他身边的女鬼太多,我身为天津城缉拿队的大队长,在九河下梢七十二沽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字号,怎肯与女流之辈动手?传出去,我还有什么脸面抓差办案?”

崔老道常年摆摊儿算卦,全凭察言观色的本事,什么事能瞒得过他?听费通这么一说,就明白他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昨天夜里指不定狼狈成什么样了,不知遇上的是什么妖邪,他手上的灯笼居然没用。于是他口诵一声道号:“无量天尊,有道是没有白面蒸不了包子,没有鸡蛋做不成槽子糕,没有半瓶子醋吃不了河螃蟹……”几句话急得费通直跺脚:“我的崔道爷,这怎么全是吃的?您快说正事儿。”崔老道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嗓子,不紧不慢地说:“费大队长少安毋躁,容我把这句话说完……那关圣帝君纵然神勇,没有胯下的追风赤兔、掌中的青龙偃月,如何过得五关斩得六将?依贫道拙见,费大队长你的能耐再大,也需一件法宝傍身。”

费通恨不得扑上去咬崔老道两口,有这话你倒是早说啊!

崔老道说:“我道门之中无珍不全、无宝不备,降妖捉怪全凭法宝。怎奈这件东西却不在贫道手上,还得……还得有劳费大队长自己去拿。”

如今费通也是豁出去了,只觉一股邪气直撞脑门子,要是没房过,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崔老道一番话说得费通心动,可要说到“买”,绝没那个章程,他看了看左右,眼珠一转已想出一个办法。只见他站起身来,倒背双手、大摇大摆来到炸馃子的摊位前,把嘴一撇:“我说炸馃子的,你的这块案板子用了几年了?这上头油脂麻花的,多恶心人哪。我可告诉你,我刚才吃馃子的时候,愣吃出一块木头渣子,险些把牙花子扎了,你赔得起吗?还不赶紧换一块!”

炸馃子的能不认得窝囊废吗?天津城缉拿队的大队长啊!刚刚击毙了江洋大盗飞天蜈蚣,那还了得吗?连忙点头哈腰赔不是,保证明天就换一块案板子。

费二爷摆足了派头,气哼哼地问道:“敢拿我的话当放屁是吗?让你换块案板子还等明天是吗?明天一早我还得专门过来检查你换没换是吗?合着你给我安排上了是吗?”

费通当差这么多年,抓贼办案的本事没见长,欺负老实人的能耐可是一天强似一天,在家里又得了费二奶奶的真传,“嘡嘡嘡”几句话问下来,嘴里边跟连珠的小钢炮相仿。炸馃子的吓得又是作揖又是鞠躬,赔着笑脸连声央告:“瞧您说的,我一个炸馃子的,哪敢安排您啊,可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再找一块案板子?您老高抬贵手,容我一天不成吗?好歹得让我把这块面炸完了啊!”

费通把眼一瞪,满脸的公事公办:“不成,我就在这儿看着,不马上给我另换一块,我还不走了。”

炸馃子的好说歹说不话休繁,当天晚上,窝囊废换上一双合脚的千层底便鞋,腿肚子绑好了绑腿,腰里扎上皮带,浑身上下收拾得紧趁利落,伸胳膊抬腿,没有半点儿崩挂之处。这一次说什么也得把差事了结了,白天当人、夜里当鬼的日子实在是过够了。他揣上走阴差拿鬼的批票,身背九河下梢的镇物“照胆镜”,手提幽冥火纸灯笼,又来到阴阳枕中的无底洞前,见朱砂脸的老道已经在洞口等他了,身旁放着石室中的那尊金甲神将。朱砂脸老道让费通把照胆镜安在金甲神将胸前,咱前文书说过,这尊神像从头到脚这东西不吓人,田间地头倒也常见,可谁瞧见过这么大还会叫的?费通看得头皮发麻,正不知如何理会,又冲出一群大蝙蝠,分为黄、褐、白、赤、黑五色,皆是肚腹向天,在洞中倒悬飞行,在“光雾”中往来穿梭,争吃那些萤火虫。窝囊废一只手托着背上的金甲神将,一只手拎着幽冥灯,如何追得上飞贼?费通眼见飞天蜈蚣在光雾当中左躲右闪,逃得越来越远,一时心中起急,举起金甲神将,双膀一用力,对着飞天蜈蚣砸了下去。但见云雾之中电光石火般伸出一只巨手,臂上金甲灿然,一把攥住了飞天蜈蚣!

费通见金甲神将拿住了肖长安,立即冲上前去,掏出走阴差的批票,开口大喊一声:“肖长安!”飞天蜈蚣肖长安出道多年,在大江南北作案无数,常与官差打交道,可谓见多识广,却不知阴差办案的路数,突然听得费通叫他,虽然没敢应声,但是抬头看了一眼,这一下就让阴司大票勾上了三魂七魄。一阵阴风卷过,飞天蜈蚣肖长安化为一缕飞灰,眨眼踪迹全无,隐在云雾中的大手也旋即不见。费通瞧了瞧手上的阴司大票,上边已然多出一行小字,正是贼人肖长安的生辰名姓,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可把这件案子销了!正自得意,忽觉身子一沉,脚下落空,合身往下一扑,已然到了洞口之外,朱砂脸老道还在原地等他。

窝囊废兀自嘀咕,又看了看手中的批票,飞天蜈蚣肖长安的生辰名姓还在其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朱砂脸老道打了一躬,揣上批票就要走。

朱砂脸老道却说:“阁下留步,贫道有一事相求。”

老道自称姓李,名道通,江湖上人称李老道,也是个画符念咒、降妖捉怪的火居道人。三魂七魄误入阴阳枕,困在此中多年,留在尘世的肉身已朽,他想出也出不去了,求费通用走阴差的批票,将他从阴阳枕中勾出去,若能重入六道轮回,下辈子当作结草衔环之报。

费通见朱砂脸老道相貌不凡,说话也挺客气,全不似油嘴滑舌的崔老道,从来也没有个正经的时候。他心下寻思,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捎带脚就办了。张瞎子让我拿一个,我给他拿去两个,这叫好事成双,何况这又是积德行善的阴功一件,往后在阴阳两路、黑白两道上,谁不得高看我一眼?于是点头答应,举起批票,照之前的法子高叫一声“李道通”,话未落地,骤然一阵阴风吹过费通的面门,李老道可就不见了,低头再看时,走阴差的批票上多了李道通的生辰名姓。

窝囊废三探无底洞,一张走阴差的批票拿住两个亡魂,这回稳当住了,抬脚迈着四方步往回走,心里那叫一个美,随口哼唱了一段折子戏《闹地府》:“森罗殿岂容你任意搅闹,尔篡改生死簿罪责难逃,众鬼卒快与我将他锁了……”那个舒坦劲儿,堪比三伏天喝着了凉井水、三九天钻进了热被窝、吃黄豆放了一串连珠屁、吃萝卜打了一通酽气嗝儿。

转过天来,窝囊废睡到日上三竿,彻底还了阳,拿热手巾擦了把脸,换上一身笔挺的官衣,抖擞精神地离了家门。他先去城隍庙找张瞎子交批票,这一次大功告成,估摸着再也用不上张瞎子,连卖糕干的都懒得找了。空着两手到了城隍庙,见得张瞎子,免不了添油加醋胡吹一通,不仅拿住了飞天蜈蚣肖长安,顺手还带出一个苦命的李老道,功德大了去了。可是取出批票一瞧,窝囊废就傻眼了,上边写得明明白白的,只有肖长安的生辰名姓,李老道上哪儿去了?

张瞎子只当他是信口开河,就没再多问。费通也没多想,管他什么张老道、李老道,只要批票上有肖长安的名姓,把那个认死理的瞎老头儿对付过去就行了。由打城隍庙出来,窝囊废真可谓如释重负,这些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干的这叫什么差事?瞅了瞅天色快该吃晌午饭了,不如去找崔老道喝上两杯,主要是他在张瞎子面前没吹过瘾,还得跟崔老道卖派卖派。于是一点手叫来一个拉“胶皮”(也就是洋车,南方叫黄包车)的。窝囊废为了摆谱儿不愿意走路,反正车夫也不敢找他要钱,抬屁股往车上一坐,压得车夫直嘬牙花子,硬着头皮也得跑。车铃铛“丁零零”一响,洋车忽悠悠、颤巍巍,载着费大队长从西大街到南大街,再来到南门口,车夫累得大汗淋漓、两腿发软。费通一看崔老道正在卦摊儿后头正襟危坐,赶紧也给这位道爷叫了一辆“胶皮”。二人去了锅店街北口,有个字号叫“又一斋”的南路馆子。费通心里痛快,先和崔老道坐定了,一嗓子把跑堂的叫过来:“堂倌,要一个金华火锅,半斤腊肉,通州火腿要熟的,两壶玫瑰露,四斤荷叶饼,葱、酱各要两碟,你再给掂配几个热炒。”崔老道一看窝囊废点菜这利索劲儿,心说:“他这官可不白当,这才几天,看得出来没少胡吃海塞。”

跑堂的跑跑颠儿颠儿报知后厨,给这二位沏上一壶碧螺春,让他们清清口。片刻,吃的喝的摆上桌来。二人端起酒杯互道一个“请”字,饮尽了杯中酒。崔老道多圆滑,一瞧费通的脸色就知道交了差事,也明白费通请客喝酒的意思,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岂能不给他费大队长搬梯子?他当即说道:“费大队长太厉害了,阳世捉贼,阴间拿鬼。他当年开封府倒坐南衙的包龙图日断阳夜断阴,那也不过如此,抓贼追凶更离不了展昭展雄飞。您费大队长一个人就全办了,这番功绩,足以在‘凌烟阁上标名,丹凤楼前画影’。您能不能给我讲讲,三探无底洞是如何拿住飞天蜈蚣的,也让贫道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费通一听这话就对路,钱没有白花的,崔老道是比张瞎子会说话。当时把筷子一撂,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话匣子可就打开了,吹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拿绣花针当擀面杖说,大小节骨眼儿、犄角旮旯,没有说不到的,还光拣露脸的说,狼狈之处一字不提。崔老道给他个耳朵,紧着下筷子往嘴里划拉。窝囊废在对面口沫横飞滔滔不绝,说来说去,说到从阴阳枕中带出一个老道,姓李名道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道通”这三个字一出口,崔老道大吃一惊,刚喝的一口酒喷了费通一脸。原来这个李老道不是旁人,正是崔老道的同门师兄。他师父白鹤真人平生只收过两个徒弟,头一个是李道通,二一个是崔道成。李道通天赋异禀,无论什么玄门道法一点就通,但是不走正路,被白鹤真人逐出师门。他又听说跟随师父的小徒弟崔道成,经师父指点上龙虎山五雷殿偷看了两行半天书,得了五行道术,可以呼风唤雨、移山填海,好悬没把他气死,遂有兴妖灭道之念。因为炼成了妖术邪法,会遭天罗地网格灭,李道通躲入阴阳枕躲避天劫,等到劫数过去,他的三魂七魄却出不来了。后来阴阳枕落在肖长安之手,李道通在枕中传了肖长安一身异术,从此杀人越货四处作案,得了“飞天蜈蚣”的名号。李道通告诉肖长安,你在外边作案时万一失了手,可将三魂七魄吐出,遁入阴阳枕,免受阴世之苦。实则是以肖长安做饵,引来阴差勾魂,再借走阴差的批票,将他自己勾出阴阳枕。

当年白鹤真人道破天机,死前交给崔老道一个锦囊,命他下山途中拆看。崔老道在龙虎山上偷看两行半天书,放走金蟾,错失一世富贵。他失魂落魄地下了山,回到家才想起师父给了他一个锦囊。打开来反反复复看了八百六十遍,原来恩师白鹤真人早已洞悉一切前后因果,他崔道成根本没有那一世富贵,他这辈子是应劫而来。师父之所以让他上龙虎山,皆因他师兄李道通反出师门,入了“外道天魔”,上天垂象,合该道门中有此一场大劫,到时候天下大暗,死人无数,非止一城一地之祸。故经崔道成之手放金蟾下龙虎山借窍应地,以《神鹰图》换取蟒宝应火,在广济龙王庙捉妖应水,让他偷看两行半天书应风,凑齐“地火水风”应此劫数。

崔老道不敢违背师命,一件事一件事去做,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早在清朝末年,李道通就让天雷劈死了,那还怎么兴妖灭道?直到此时此刻方知,窝囊废这个倒霉鬼,三探无底洞捉拿飞天蜈蚣,岂料全是李道通的诡计。崔老道可真害怕了,关系到生死存亡,卦也捏不准了,顾不上跟费通多说,跑回家中收拾一番,赶去追查李道通的下落。怎知他前脚刚出门,李老道就冒了李子龙的名号,改头换面来到天津城,这才引出后文书“枪打美人台,收尸白骨塔”。欲知后事如何,且留《火神:九河龙蛇》分说。

咱们这部《崔老道传奇》,说到此处就该告一段落了。当然了,这只是“四神斗三妖”的一部分,本书借崔老道之口,讲述天津卫四大奇人的传说。书中的人物也不止这四位,更有七绝八怪、九虎十龙,以及九河下梢的三教九流、行帮各派。想当年,崔老道在天津城南门口说野书,以此挣钱糊口养活一家老小。“四神斗三妖”是他压箱底的顶门杠子,很多内容是他吃铁丝拉笊篱——自己在肚子里胡编的,说个稀奇、道个古怪罢了,大可不必当真。毕竟是“神鬼妖魔多变幻,公道从来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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