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1)

长乐宫中, 灯火通明, 温暖的室内, 几乎让人热得流汗。

华阳夫人环视四周,同样的地方, 相似的场景,同样的地方, 唤醒了尘封已久的回忆, 往事历历在目,她似乎产生了幻觉,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 她血脉相连的亲姐,那个骄傲无比的公主,那个凌厉的王后, 那个权倾天下的太后,在女人都要经历的天堑中, 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与里面的那位相比, 长姊在这里生产的时候,并没有这么顺利,更重要的是, 整整一夜, 整整六个多时辰,先王甚至没有来看妻子一眼,当然,先王日理万机, 王后身边亲人众多,可无论有多少借口,她都觉得痛恨不已,直到现在回想起,她依旧耿耿于怀。

好在那个人死了,而她们还活着,要是长姊也活着,她就能看到一个洗心革面的昊儿了,那该有多么好。

她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说过,她对姐姐那种狂热的爱,不,或许姐姐是知道的,但如果是让已经成为太后的她来回答,姐姐一定会说,“这有什么可说的?我都知道。”姐姐同样如母亲一样,爱护着她所有的弟妹。

所以她一定要把昊儿找回来,他是姐姐唯一的血脉,只要她活着一日,她就要昊儿好好的!谁敢阻拦她,谁敢在她眼皮底下耍花招,都得死!

当然,这样的决定,她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

没有什么人比阿姊更重要了,她亲爱的姐姐,她是那样的高傲,她是最尊贵的大公主,她是那样的优秀,哪怕与先王相比也是丝毫不逊色,她又是那样的残酷,对待不符合心意的儿子,她的责骂、训斥是一日也没有停过,哪怕失去了一切权力,她依旧没有低下过她高昂的头颅。

她又是那样的温柔,哪怕被亲弟弟加害,她依旧选择原谅了他,因为她们同根而生,她从来不愿亲人相残。

她永远崇拜那个人,那位生杀予夺的太后,永远站在高位,只是她也太过执拗了,哪怕是对于自己艰难产下的孩子,她也不看一眼,以至于昊儿长大以后,母子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无法挽回。

唉……华阳夫人幽幽呼出一口气,她越过所有忙碌的人,走到里面,她坐在姜嬴的床边,宫女们都在忙碌。

华阳夫人爱抚的摸着姜嬴的额头,她用手帕将女子额头上的汗水擦干,不过几下,她的手帕已经被汗水打湿。

姜嬴紧闭着眼,这样的痛苦,她却依旧能控制自己的表情,这样的忍耐力非同寻常,华阳夫人心中有赞许也有感动。她第一次正视这个异族女,对于这个王后,她从来没有给过多余的目光,因为她生得美艳,所以昊儿喜欢她,但她总觉得这样的喜爱终有一日会淡去,这个女子能坐上后位,无非是运气,可是,现在,回想起近日以来的种种,她突然觉得眼前人犹如一块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你可还好?”姜嬴听见华阳夫人的声音有罕见的慈爱,温柔到她都感到诧异,她忍不住睁开眼。

华阳夫人在她的面前,的确是在看她,眼神温柔如水。

华阳夫人又好像不是在看她,这样深沉的目光,似乎借着她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不是她,也不是这里,而是遥远,更遥远的时空。

看见姜嬴惊讶的眼神,华阳夫人丝毫不避讳:“好孩子,我见你躺在这,不知为何,居然回想到多年前,先太后生产的一日……”那日,阿姊也是这样,隐忍又克制。

姜嬴微微一笑,再度闭上眼,她没有力气多说,也没必要多说,浓厚的感情,本就没办法用言语来描绘,时间带来的悲伤,任何人都无法安慰。

华阳夫人再度走出去,她就坐在外面,壁上高悬的灯火燃烧得犹如一只火鸟,她觉得很热,很热,一直喝着茶,茶冷了就换热的,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多久。

终于一声嘹亮的啼哭的声,打破了所有的沉闷。

孩子终于出生了!

甄女史心跳加速,视线已经模糊,不知道是泪还是汗。

她看着姜嬴,这个她倾心侍奉的女子,汗水将她的头发打湿,纠缠,她好像暂时失去了往昔夺魂摄魄的光彩,但这样的模样又引起她无限的爱怜。

她无言哭泣,又听见接生婆大声笑道:“贺喜王后,是位健康的小公主。”

她看见姜嬴勉强抬起头来,睁开眼,脸色苍白如雪,“孩子……给我看看……”

甄女史与众侍女连忙阻拦:“王后,奴婢们都在,休息吧。”

孩子还是热的,宫女们手忙脚乱的弄着。

华阳夫人没有进去,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僵硬了,她动了动手指,茶水一溅,差点泼一身。

她终于等到了这个孩子的出生,她闭上眼,困倦无比。

她睁眼看见,甄女史风风火火的走出来,后面跟着一大群宫女,她们脸上喜气洋洋,朝她行礼。

华阳夫人站起身,问:“如何?王后可还好?”

“平安,托祖宗的福,托夫人的福,母女都好,平安的很,一切都顺利。”

华阳夫人坐回,她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平安,平安就好……”

华阳夫人没走,但甄女史她们还有事要做,今夜是没有人能睡了。

烛火依旧熊熊燃烧,华阳夫人走近,出生不久的孩子躺在一旁,姜嬴似乎刚刚睡醒。她走到身旁,轻轻抱起孩子,姜嬴的视线随着她的手移动。华阳夫人注意着她,目光一点点变得柔和,这就是母亲了。

华阳夫人抱着孩子,臂弯的孩子紧闭着眼,沉沉而睡,柔若无骨,她对姜嬴道:“朝阳破晓,我要带公主出去看看。”

姜嬴:“我与夫人同去。”

华阳夫人惊诧:“你刚生产,”

姜嬴已经坐起来:“我已经休息了,现在能走的。”

华阳夫人与姜嬴对视,僵持片刻,她朝一旁的甄女史几个人道:“你们几个扶好王后。”

甄女史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姜嬴,华阳夫人抱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婴,众人走出大殿,玉阶下,浓雾重重,看不清天地,朝阳破晓,清晨的光洒在婴孩的身上。

华阳夫人想起二十多年前,昊儿出生的时候,也是朝阳破开暗夜。

远郊,马蹄声由远及近,树丛中冲出一匹骏马,哒的一声巨响,马蹄朝天,飞跃而起,华阳藤拉紧缰绳,汗水已经流进了眼睛,但她依旧疾速往前。

她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天,她只知道,她必须尽快将消息带回去,这一路上她片刻不停,好几次她走到了城门,城门还是关闭的,她甚至想直接破门而入,终于她已经到了。

华阳藤没有像往常一样,她也没有去找任何人,她知道有另一条小路可以直达王宫,这条路知道的人不多,她是其中之一。

策马扬鞭,她看见不远处的碧石,玉石透着寒意,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她只知道要快!

过了西林壁,杂草丛生,没有路,她破开一条路,但还是太窄了,再往前没有办法骑马,华阳藤下马步行往前。

上了一条独木桥,华阳藤猜测这里应该是芙蕖湖的一部分,过了桥,又走了好一阵,再往前就是西门,以她的速度不要多久就能到仙寿宫。

然而横亘而出的矮墙拦住了她的视线,华阳藤看着土墙,知道自己快要到了,经年累月,土墙已经变成了土坡,这样的高度对于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困难,只是此刻她精疲力尽,土坯多年历经风雨,她用力,一个不好,土就碎了,她终于爬过,但是她也从坡上滚下。

黑暗中是阵闷响,她摔倒在地上,有雨水打在她的脸上,融合了汗与泪,她仍旧泪流不止,身上已经是泥泞与尘土。

她不敢用手去抹脸,只要脱去披风,然后擦干净手,就可以了,她还要继续前进。

但是她好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哪怕死在这里,她也一点也不想动。闭上眼,好像自己已经站在华阳夫人面前,她好像看见华阳夫人听闻消息的眼神。

大王失踪,还没有成年的太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从小到大,从未有这样害怕过。

华阳藤躺着,喘息已经平复了,她仰面看天,黑夜沉沉,天很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要起来了!得走了,她怎么能休息呢?华阳藤挣扎站起身,仔细检查,除了肌肉酸胀无比让她再次跪下去,但除此以外,她并没有什么扭伤,看来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华阳扯开披风,雨渐渐下大了,打在她的脖子上,脸上,甚至眼睛里。扯下披风,突然一个东西甩了出来,打在她的面前,她捧起在眼前看,是一个骨笛,想起来,这还是顾清漪送给她的,因为她赠送一块青玉飞鱼佩,所以顾清漪随手将这个给了她。

说起来,以前她还嫌弃东西太硬,在脖子上硌着生疼的东西,但她一次也没有取下来过,时间一久,她也习惯了。

吹响它,或许就能见到他。

轻轻的将上面的泥擦拭干净,华阳藤下嘴时还是有土腥味,她用力一吹,夜空中呜一声清脆的响。

自然是没有人来的。一个这种东西,顾清漪怎么会来呢,况且他来了又如何,陪她哭吗?不,顾清漪是不会哭的。

华阳藤惨淡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起肩负着的使命,她又有了勇气。

大王失踪了,她必须要快,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姨母她们!

她摸着骨笛,忍不住再轻轻一吹,半晌,唯有寒风刺骨。

她释然了,

华阳藤站起身,开始把头发绑紧,好在扔了披风,里面的衣服还是比较干净的,只是毛茸茸的披风一除,就有些冷了。

华阳藤活动了一下全身的筋骨,她一动,骨头咯吱响,她凝神,调整气息。

要走了!

她继续快速朝前去,她看见远处有一个架在湖面上的拱桥,下面是水在流动。

华阳藤停住了,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在拱桥的另一边,有一个黑影拦住了她的去路,黑影越来越近,他手中有光,灯火犹如乱葬岗中的鬼火,

鬼火离她越来越近。

华阳藤深吸一口,风将她的泪带走,她毫不犹豫地冲进来这团鬼火之中。

紧抱着的是柔软又纤细的腰肢,柔软的衣料隔绝了雨水的冰凉,披风包裹着她们两个人。

“你怎么来了?”华阳藤终于能平静下来,她抬头看向与她相隔几寸的脸庞,这张面容俊美如神。

脖子被紧紧的搂住,华阳藤的力气大极,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然而顾清漪只是将她搂紧,好在他的披风够大,足够将她包围。

这样近的距离,顾清漪能够看清她的脸,这张脸又瘦了,上面还有好几处细小的刮痕,他将脸颊贴近,靠在她的耳旁:“是你希望我来,不是吗?”

是的,她希望的,但是她不曾想过,他竟然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甚至在心中想,或许顾清漪真的不是人吧,他总是这样。

此刻,华阳藤才恍然大悟,她原以为,她爱的是路上相伴指点的顾先生,或者是受顾清漪的容貌所迷惑。

但是如今,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她深切的明白,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无论她的身边是否还有这个少年,此生,她都无法忘记这个人,直到死亡。

顾清漪搂紧她,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如此靠近过,自他记事起,在父亲的身边,他见过无数美貌如花的女子,她们或是热情如火,或者冷若冰霜,她们千姿百态,但没有一个让他想要多看一眼。

顾清漪擦去她眼角的泪:“好了,别哭了,再哭,你里面这件衣服也不能用了。”

华阳藤气的踩他脚:“你这个人,真是不解风情!”

顾清漪轻笑: “我是不懂,你也不比我好,”

华阳藤踮起脚尖,贴近他的脸,顾清漪已经闭上眼,她贴近再贴近,随即在他柔软的唇上,轻轻一啄。

转瞬即逝的柔软后,顾清漪听见华阳藤紧张的声音:“大王在涟城失踪了!”

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火急火燎的赶回,任何方式,任何人,她们都信不过的。

顾清漪在她的身上几处一捏,华阳藤顿感全身一松,舒适无比。

顾清漪让她躺在肩膀之上,华阳藤能感受出来,顾清漪的肩膀一动不动,稳重如山,听闻这样的惊天消息,可看起,对顾清漪而言,只是雨滴落在湖中,自然而然。

“所以你现在回宫去?”

华阳藤想要与她拉开距离,却被顾清漪依旧搂紧,华阳藤点点头。

顾清漪的手在她的身上游走,华阳藤能感受出来,顾清漪手所到之处,仿佛有一股无名的气流,让她觉得轻松无比,酸胀感为之一消,她甚至想要永远的躺在这个怀中,她听见顾清漪说:“你要通知谁?”

“华阳夫人。”

顾清漪点点头,他收手,华阳藤感觉疲倦减轻,她自己站好,顾清漪将自己的披风取下,替她系紧,华阳藤很诧异,“清漪,你不陪我去吗?”

顾清漪把她的头发松下,盘发,用一根发簪固定住,用发带系上,用袖子将她的脸、脖颈、手一一擦干净,“你需要我陪吗?”

华阳藤摇摇头,不,她说错了,她再一次问:“清漪你不去吗?大王失踪,可是王后还在宫中,她的日子已经足了,只怕就要生产。”

顾清漪已经擦完,他放开她:“藤藤,感谢你告诉我这件重要的事,你去吧,我也有我自己的事要做。”

顾清漪将手中的宫灯给她,

华阳藤接过,并不多问,她转身离开,往仙寿宫的方向走去。

等她到仙寿宫的时候,她表明身份,要找华阳夫人,奈何扑了个空。

不用她去四处打听,随便一个人都知道,是因为王后即将生产,华阳夫人早去往长乐宫待着了。

当姜嬴进去休息后,甄女史也将孩子抱进去后,华阳夫人依旧站着,她看着雾气,看着王宫,心中百感交集。

她发着呆,直到她看见浓雾后有一个人影从玉阶下快速冲上来。

等到看清来人,“藤姬,怎么是你?”华阳夫人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华阳藤平复自己的呼吸。

“夫人……”她看着华阳夫人,眼泪忍不住刷刷刷往下流。

华阳夫人看着她,说不许哭,华阳藤擦了一下眼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在她说第二遍的时候,华阳夫人终于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不用华阳藤解释,华阳夫人立刻明白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昊儿失踪了!大王没了!

王后刚刚生产的公主刚刚出生。

昊儿失踪,究竟是哪一个人做的?

华阳夫人已经来不及去追求答案。

她想了半天,终究是长叹一声:“此事需商议,咱们回仙寿宫去,藤姬,你带着人现在立刻就去,去请王叔安来。”

朝阳在空,火红渐染苍穹,昨夜的雨并没有下大,今天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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