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1)

夜深沉, 均匀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姜嬴突然睁开眼, 揉揉眼,她对着墨色的暗夜发问:“清漪, 是你么?”

一个黑影落下,如蜻蜓点水般, 无声无息, 黑影渐渐靠近逐渐成型,姜嬴一点也不害怕,黑影最终在她的床前停下:“璎姐, 你想走吗?”

熟悉的话,熟悉的人,姜嬴莫名想笑, “清漪可知你父也曾几次这样对我说,”她坐起身来, 被子滑下就感到身上有丝丝凉意, 她的眼睛渐渐的适应了黑暗,就看见一个清瘦的少年站在她的床沿。

姜嬴要掀开帘帐,顾清漪快她一步, 将纱帐绑好, 姜嬴忍不住伸出手去拉少年的抹额带,飘逸的长发夹带着抹额带,柔柔的触碰,姜嬴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幼年时期, 自小,顾清漪就带着这种抹额,上面的烈火纹样是铸剑师的记号,而现在亲族死绝,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她们这一族最后的纪念。

眼见顾清漪要起身,姜嬴松开手,少年柔软长发从她的指间滑落。

顾清漪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没有说话并不能代表他心中是平静的,相反,他十分怅然。自从父亲离开后,璎姐从未在他的面前提起过父亲,他甚至以为她会一直回避父亲的名字。

心中好像有苦水翻腾,他最终叹息一声:“你恨他吗?”

姜嬴反问:“你恨他吗?”在姜嬴看来,她对顾蓝衣并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是无喜也无怒,茉姬是她的姑姑,但顾蓝衣于她,不过比陌生人更熟悉一点罢了,然而清漪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去恨顾蓝衣。

顾清漪摇摇头,不是不恨,而是因为不知道,他对父亲的感情,又怎么能用爱与恨来说明呢。

“我想我是不恨他的,”顾清漪眼角有泪,好在暗夜隐藏了他的痛苦,“他毕竟是我父亲,他给了我名字,教育了我,母亲……她死的时候,我还太小了……”

姜嬴有些后悔,事情都过去了,她不该再提起这些往事,“清漪,别多想,姑母死的时候你还小,顾蓝衣虽然冷漠,但毕竟有养育的恩德,你身为人子觉得难以仇恨他,这没有什么罪恶,姑姑的死,本也怪不得你。”

“若是没有我……”

“没有如果,”姜嬴握紧他的手,“不要难过,姑母她虽然离开了,但她爱着你,”只是,她心中也有更爱的东西,所以她选择了死亡。

顾清漪摇头,他背过身去,不在看着姜嬴。

“我知道的,”姜嬴抚摸自己的小腹轻轻说,“我也是一个母亲,以前我年纪太小,所以心中也曾经误解、怨恨,但你需明白你能出生是她拼了性命,所以你要好好的活着,无论你去哪里,我与她心里始终念着你。”姜嬴一笑,“当然你若愿意待在这里做国舅,我自然更加欢喜。”

顾清漪仍旧是沉默,姜嬴并不气馁,她继续问:“等藤姬回来,你究竟怎么打算呢?”说到这里,姜嬴有些心焦。

“她若去戴国,我也会陪伴她的,等她安全了,我也会回来看你,”

“不想争取一下吗?”

顾清漪沉默不语,他坐在姜嬴的床沿。姜嬴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背,“你这样会后悔的,”太消极了,顾清漪这样的容貌才情,只要他假以颜色,没有女人不会为他倾倒的。

顾清漪将头挨着在姜嬴的肩,轻轻依靠:“璎姐,我只要看到你们幸福就好了……”

姜嬴紧紧握住他的手,“清漪,我的幸福就是看到你能幸福。”

顾清漪想起了心中重要的事,他问道:“我看这宫中有人对你不怀好意,不如暂时离开?”

姜嬴摇头:“虹鲤他们会保护我的。”

顾清漪不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腹中怀有王嗣,走不了,走了反倒说不清。”

顾清漪沉默良久,“无论你有什么困难,只要吹响骨笛,我就会来。”

姜嬴点头,她知道的,当初甄昊带走华阳藤,也让人以为顾清漪也跟着一起走了,就是为了留有后手。

姜嬴摩挲顾清漪的手,顾清漪想要把手抽开,他忍受不了这种亲昵,从小到大,父亲从没有抱过他,母亲好像从来没有对他笑过,直到她自缢而死,她都不曾亲近过他,只有华阳藤,只有她靠近的时候,他不会觉得那么难以忍受。

仿佛洞悉他的内心一般,他的耳旁响起了呢喃:“不要关闭你的心,清漪,我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良久,姜嬴才问:“藤姬那边,你有联系过吗?”

顾清漪回神,他摇摇头,抹额带随之飘荡:“她那边人多,况且跟随大王是不会有事的,这些日子,我会一直待在城里,你放心,我不会走的。”

姜嬴捂嘴轻笑:“有你在,我放十万个心。”

“但我还是那个意思”顾清漪还在坚持:“我总觉得最近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你真的不与我出宫暂避一段时间?你现在身体不便,这宫中的人,随时都能倒戈相向,这天底下没有几人是可以信任的,璎姐,我真的不放心。”

“大王会回来的,”姜嬴安抚他的不安,其实她也清楚,一月又一月,到现在哪怕是这样坐着她都觉得乏力,好在她自幼勤于家务,等到长大,又四处漂泊,到了嬴氏一族,骑射也从未松懈过,入了宫,她又好生保养,她身体也一向很好,但到现在怀孕有近八个月了,也有些难受了。

姜嬴觉得有些乏力,她重新躺回床上:“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要带我走,也不方便,我也不能颠簸了。”

“你恨他吗?”顾清漪突然问。

姜嬴知道他说的是甄昊,不由觉得好奇:“为什么这样问?”

“我……就这样随便问一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会有这样一个念头,大概是他怨恨吧,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间走呢?他根本配不上璎姐的真心,璎姐如神仙般的美人,到现在……

“一点也不哦……”姜嬴的声音里带着笑,“我不怪他,相反,我感到无比的开心,我这个人,最恨毫无上进心的人,而且我现在的模样没有被他看到,反而觉得很高兴。”虽然看起来有风霜逼迫,但她知道,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之后,能看到天上架起虹彩,暴雨之后,会有晴空。

顾清漪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姜嬴那边没有了声音,他动了动手,发现已经可以抽开,“——璎姐?”

并没有回答,看来人已经睡着了,他轻轻的将手放回被子里,捏好被子。

姜嬴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照高台,她刚刚用完午膳,甄女史就愁容满面的进来:“王后,我们已经二个月不曾见华阳夫人了,再这样下去……”

姜嬴已经称病两个多月,挨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眼看冬天都要过了,再这样下去,华阳夫人真的会生气的。

“女史不必紧张,我从来没有躲过她,夫人心中也明白,所以放任自流,这些事我们都心知肚明,不过你说的也有理,”姜嬴放下玉蝶,“今日下午,就在迎春台下设宴吧。”

甄女史只觉得姜嬴涉世不深,徒有自信,麦姬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是一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她心疼地说:“王后……不如你休息,我替你见了吧,那麦姬要什么,就给她,等到大王回来了,就好了。”

“不要紧的,我没事,你放心”姜嬴保证再三,甄女史才忧心忡忡的下去准备了。

华阳夫人得了消息后十分意外,姜嬴居然在公主台设宴,这个地方不是才修建好么?

坐着车,受邀的宾客齐聚于新建的宫殿楼台。巍巍高楼,绵延若山,起伏高低,错落有致。华阳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新修筑的宫殿哪怕与仙寿宫比,也丝毫不差,而且看这样子,似乎还杂糅了戴国建筑的特点,但又远远不止这些。

这就是那位朱阳的“礼物”,她知道戴国珠姬的名号,但这个朱阳,只怕也丝毫不逊于先人。

宫殿华美是其次的,重要的是时间,能工巧匠姜国也不缺,但是寻常修筑的再快也要好几年的时间,可是这才不到一年,公主台居然就建好了,这样的速度哪怕是她也不得不佩服。

受邀的众人都跟随着女官的引路往前,华阳夫人身后跟着一批女眷,她不说话,身后一人却不拘束,丹姬,她话最多,而且一点也不吝啬于对新宫殿的赞美,百忙之中,还不忘讥讽几句姜嬴的奢侈。

到了楼上,华阳夫人一众稍后片刻,立刻就有几个十分齐整的女童替换下来引路,不多时,众人入内,已经是一应俱全,姜嬴一早就坐在,她就坐在主位上。

她这样明晃晃地坐着,后面有人看见了,脸上就明显露出不高兴的模样,甚至有几位贵姬开始小声嘀咕,再怎么说,华阳夫人是尊又是长,一个根基浅薄的王后……可真有脸。

甄女史不动声色,将后面女眷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少人一脸鄙夷,却又不敢说,甄女史冷冷一笑,她就知道会这样,王后是国母,是君夫人,当世何人不该向她俯首称臣?王法在前,家法在后,倘若王后讲究起来,就是王叔安也得行礼,以前一个都说要讲规矩,现在就不讲规矩了?嘴碎的女人永远嘴碎,一个个都只配站在王后脚底下。让你们气,知道你们气死也不敢说,憋死你们!

华阳夫人朝姜嬴颔首,也并没有多说,只上下打量一番才笑道:“王后气色很好,我看了也放心,都说你身体不舒服,所以近来总说不上话,如今一见,我也放心了。”

“多谢姨母记挂,”姜嬴款款而笑,在她身旁又设小桌,作陪的除了鹛妃还有几个妃嫔。

丹姬根本不废话,除了安成君之女和几个贵妇人她还想攀谈,其他的几个女人根本不值一提,她直接命人把桌子搬到妘鹛身边,任凭其他贵姬怎样斜眼看她她都一脸无所谓,只管给李霁月夹菜。

麦姬跟着众人入座,她忍不住去看主位上的女人,那就是王后,原来是个这样的人,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衣饰,她只是坐在那,但抬手间,说话间,仿佛有一股风声在呼呼响的,她身边好像有一种无名的气,让人不得不注视她,她能从姜嬴的脸上挑出一百个毛病,但是为何,她的眼睛就是转不开,总想一直盯着她看。

众人喝酒漫谈,没半天,华阳夫人露出微醺的模样,座中有一人笑道:“如此美酒佳肴,没有歌舞助兴,岂不是扫兴?”

甄女史上前:“有虞仙子。”

一人拂袖冷哼:“非我族类,况且一娼妓而已,也能登此大雅之堂?”

姜嬴放下茶杯道:“既然有佳人,还不请来一见?”

鼓声一响,一句歌声悠扬,姜嬴发现,自己居然听不懂,她看先甄女史,甄女史也皱眉,还是一旁的紫烟上来倒茶时轻轻道:“华国古语。”

甄女史看懂紫烟的口型,不由生气,一个被吞并的国家,有什么可装腔作势的!

迎春台上,高架的大鼓摆为半月形,小鼓声齐齐而响,舞姬在外圈,手持摇铃,铃声响,鼓声合,丝竹管弦声相随而来,顷刻间,水袖轻纱,凌空于天,飘然于九天,如绝美的画卷一瞬间展开,千娇百媚的舞女们旋转不停,而在舞姬的中间,轻纱始终都不离开正中的女子,女子的身形与容颜都被隐藏在如云雾般的轻纱中。

又一响,水袖齐齐收离,随即露出一个女子,身材苗条,笑靥如花,原来歌声就是由她而唱出,她手一抖,遮掩的羽扇离开了脸庞,露出了她的真容。

甄女史心情大好,什么玩意,还弄个这么大的阵仗,就这样子,莫说不如王后,连鹛妃都不如!

鼓声突然加快,大鼓声一出,唱歌的女人旋转开,瞬间,惊呼声此起彼伏,原来中间是两个女人,隐藏在后的女子,翩然而出,艳惊四座。

甄女史登时拉下脸来,气恼又苦恼,她轻轻冷笑一声:“得意什么,大王又不在!”

打破所有目瞪口呆的人的是一声清脆的掌声:“好,果然是个美人!”

众人回神,一看居然是姜嬴,她没有丝毫动容,只是轻笑道:“真是绝色,轻歌曼舞,语笑嫣然,见之难忘。”

众人还是呆滞,“这是谁家的美姬?”姜嬴仍旧是满脸微笑。

“是臣妇。”麦姬施施然起身行礼。

姜嬴一脸诧异,“我皮薄面子浅,竟然不曾见过尊客,这位是?”她却看向华阳夫人。

座中有人口快答了。姜嬴听见,不由更是惊诧:“竟然是文侯夫人?是我眼拙,只是容貌……似乎……”

麦姬只觉得如坐针毡,她又不是华阳涟的亲母,自然不像,这王后一派天真之样,浑然天成,让人根本分辨不出真假,一时间她竟然说不出话来辩白,还是华阳夫人道:“千金难买一笑,王后高兴就好。”

姜嬴也轻轻揭过不提,只看向舞姬们:“高兴,让美人上前来。”

华阳玉儿与舞姬们早从迎春台已经下去休息等待,她独自坐在一旁,脸上是再也掩饰不住的高兴,这些日子,她日复一日的在家中练习,就是为了这一日,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后面都要绝望了,可母亲还是让她忍,让她忍,忍忍忍!今天,她终于苦尽甘来,可以入宫,要成为天妃了!母亲说过,只要她能忍,等到王后生产就好,王后一旦生产,谁能保证不会有一点意外了,当年强悍如华太后在生下王太子的时候也是九死一生啊,何况是一个远离亲人的异族女呢,她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姜嬴看向甄女史,甄女史颔首,“奴婢领命。”

并没有多久,华阳玉儿翘首以盼,她终于看见一个端庄的妇人带着宫女们从另一边的高楼上下来,她脸上是难掩的欣喜,来了,她的锦绣前程,终于要来了!

她看见甄女史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那只手,马上就要到她的面前,她几乎屏住了呼吸,但是让她难以置信的是那双手居然越过了她,她听见一个沉稳的声音说:“请美人往楼上去,王后有赏。”

不是她!

华阳玉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芝娘不过是她的奴婢,怎么会是她呢,错了!

“是我!”华阳玉儿忍不住,“不是她,你弄错了!”

甄女史回头看她,上下打量一番后:“王后请的是美人,”她仔细打量后摇头道:“不是你。”

——你不是美人

华阳玉儿只觉得眼前一暗,血气上涌,她的脸如火烧,她好像听见无数的讥笑声在身边回荡:“你这样的,给她提鞋也不配,”

怒不可遏,华阳玉儿冲上前去:“你是瞎了吗?你看看我是谁?她不过是个丫头!你这个……”

她话没有说完,却听得啪一声响:“这是什么地方,你敢这样放肆!”紫烟收回手掌,怒视身边的宫女:“还不快这个疯子给拉开,惊扰到王后,谁能负责!”

华阳玉儿被打得懵了,等到回过神来,一看,其服饰装扮与寻常宫女无二,打她的人居然只是一个大宫女?!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辱!她抓住摇摇欲坠的发髻,任凭发簪掉在地上,也要上前冲去却被一旁的宫女们按住,甄女史笑了,这华阳玉儿居然就是被选中的人,蠢绝啊!

甄女史领着芝娘上去,美人始终低着头。

麦姬看清上来的人,不由讶然:“芝娘,怎么是你,玉儿呢?”

姜嬴在上座问道:“何故惊慌?”

华阳夫人冷冷道:“麦姬,让人把玉儿带上来。”

“我去吧,”麦姬也顾不上丢人不丢人,失礼不失礼,她带着跟随的侍女们立刻跑下楼去,姜嬴全不理会,她朝芝娘笑道:“不要干站着,请淑女上前来罢。”

紫烟领着芝娘上前,姜嬴不让她跪,反而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好几遍,又问年纪,又问故乡,又问亲人,芝娘都含糊的答了。

姜嬴满脸欢喜道:“我想来想去,你如今年纪正好,女儿家莫过于一个好姻缘,你就做我女儿,我给你指婚,你说好不好?”

美人并不说话,姜嬴她看了眼在座者,男人都望着芝娘如痴如醉,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渴望,王后虽美,可谁敢觊觎?这个就不同了,这不过是个奴婢,虽然得不着,看一看总是好的。况且这个美人虽然木了一点,但胜在年轻,肌肤细嫩,娶回去自然是好,虽说是色令智昏,只是能来此的,无一不是人精,在座者何人不知麦姬的心思,他们虽然有心做花下风流鬼,但也知识绝无可能,一时间,自然无人开口。

姜嬴笑道:“王叔安之子甄瑛年纪正好。”

这一下连华阳夫人都要坐不住了,

虽然男人三妻四妾,但是芝娘敢到甄瑛身边,她可忍不了!

姜嬴洒脱一笑:“玩笑而已,就是晚晴妹妹肯,我也要不依的,茱萸也要不肯的。”

王叔安都忍不住擦擦汗,心中庆幸甄瑛没来。

麦姬终于扶着华阳玉儿上来了,她推了推女儿,华阳玉儿含笑上前:“臣女玉儿,给拜见王后,祝王后早生麟儿。”

甄女史等陪同的女官冷眼看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呸!

“原来竟是华阳家的淑女,粉面含春,嗓音若出谷黄莺,甚好。”

华阳玉儿的脸更红了,被打的那边犹如火烧,今日真是出师不利,反遭这奇耻大辱。

麦姬自然不依不饶,“方才有人欺负玉儿,请王后为我儿做主!”

华阳玉儿应声看向紫烟,眼中满是狠戾。

甄女史不以为意,她躬身行礼在一旁道:“王后请美人上来,我们自然不敢违背,她吵吵闹闹不成体统,紫烟也是秉公行事,还望王后宽恕。”

姜嬴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她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

“请王后为我做主!”她今天非要以牙还牙不可,不打杀这小贱人,她就不叫华阳玉儿!

姜嬴一脸为难:“别的也罢了,只有这个,是福姬留下的……”

福姬名字一出,满座骤然消声。

“好了!”华阳夫人不愿再提,她打断交谈,“麦姬、玉儿,入座吧。”

姜嬴还要一副还要选婿的模样,被她看见的男子都舍不得移开目光,她念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怎奈何美人都是不出一声,终于麦姬道:“王后,芝娘是我之养女,与玉儿自幼相伴,王后虽是好心,可以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姜嬴知道她要再不配合,就要惹恼华阳夫人了,她微微笑道:“玉儿活泼可爱,我见她极好,有心留她给我作伴,只是不知什么合适?”

“听凭王后喜欢,”

“臣女荣幸至极,”

“既然如此,就都听我的,丹姬出宫去了,三夫人之首有空,玉儿是涟王后的妹妹,自然也是好的,从今以后就是玉夫人,入住梧桐殿,至于美人……”

麦姬一听得这样的封号,真觉得是喜出望外,一时间喜不自禁,连姜嬴要如何处置芝娘,都没有那么关心了。

“王后美意,只是奴婢身份卑贱不敢高攀,况且奴婢自幼侍奉,不愿离弃。”美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姜嬴听了,爽快道:“既然是赏赐,那自然都依你,你们主仆情深,我自然不忍你们二人分离。”

姜嬴心中暗暗赞赏,这芝娘是个聪明的,知道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装晕,华阳玉儿身边有个这样的人,必定会很有意思。

涟城又是绵绵细雨,甄昊剪烛,就听见雨打在窗棂上,滴答滴答,有心写信,无处寄忧愁……他轻轻抚摸着绢纸,绢纸上的红豆图光彩依旧,传闻中,相思豆啼泪泣血而生,其状若心,生长不多,其颜色殷红,不蛀不腐,当世女子常用作手饰,戴于玉腕之上煞是好看。

门被敲响,是鹅蛋送来热乎乎的甜粥,甄昊看着鹅蛋,忍不住笑了一下,鹅蛋这张脸有一点异域风情,她长得也很苗条,但是他总觉得最近鹅蛋的眼中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哀伤。

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你,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忧伤,甄昊本想让她放下东西就走,但他终于忍不住问了,问过之后,大吃一惊。

原来鹅蛋收到了排挤,她甚至会在被子里面发现细细的针,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快半个月了。

甄昊不由问:“还有人和你一样吗?”

鹅蛋明显愣了一下,显然甄昊的问题和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她连忙答道:“还有……茉茉她们病了。”

谁是茉茉?还是她们?甄昊有些焦急:“她们得了什么病?”

鹅蛋又是一愣,“好像是感染风寒,没有人管她,”

甄昊深深的看了眼她,“带我去看看。”

等到甄昊来到一个小角落的时候,很是惊讶,他甚至不知道院子里还有这样一个小屋子。当他打开破门的时候,鹅蛋摸了摸说里面蜷缩的女孩身子已经僵硬了,她看着他,泫然欲泣,甄昊没过去看,他站在门口,天寒地冻,寒意彻骨。

甄昊盘查之后才知道,在买来的女孩里,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二十多个女孩里已经少了好几个,有几个他连名字都没有记住。

这个茉茉,甄昊努力想终于有了一点印象,因为她曾经送给他一株梅花,他觉得红梅很好看,所以夸赞了几句,茉茉很高兴,甚至要因此要改名,直到甄昊说茉莉也是一种很美丽的花后才作罢。

只因为他愿意听茉茉说话,因为他对她笑过,所以这些女孩们合力,冷落了她,无视了她,甚至使绊子让她犯错被罚,在她感染风寒后,又将她赶了出去。

而这样的例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比如小妹,如果不是因为小妹生病了,如果不是墨不渝偶然注意到,小妹就会这样死去,朱苏白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女奴的死去,而他……压根不记得有个这个的人。

小妹爱上了墨不渝,对于这个救治了自己的年轻男子,她给了十二分的热情,她甚至自荐枕席,吓得墨不渝三更半夜里跑出来,还是到了华阳素那边,小妹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第二日,朱苏白将小妹打了一顿,就关起来,要转手再卖。

甄昊将小妹放了出来,小妹依旧对他感激涕零。

甄昊叫来朱苏白,她很简单回答:买她回来是为了照顾主上,她自己放肆,我不能由着她,有了一就会有二。

日子依旧要继续,但再看这些女孩,他只觉得如在寒冬。

天真的容颜,但也单纯到残酷,哪怕是他夸赞过温柔的鹅蛋,在茉茉死后,她依旧是温柔的笑。

对于死去的同伴,她们毫无罪恶感,甄昊突然明白,这些他看作孩子一般的女人们,她们像这样杀过人,还不止一次。

他对这些孩子就忍不住想渐渐的疏远了,他忍不住去想姜嬴,姜嬴有一张明艳的脸,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去害人,哪怕如此。

寻常的日子还要继续,入夜,气温突然就更低了,甄昊哪怕加了一层新衣服,但手还是觉得冻得慌,朱苏白早就准备了暖炉,他靠近才觉得好些。

他没有睡,他将姜嬴送来的手链再一次拿出来,握在手中,没有预想的那么冰凉。

他想起近日种种,不免陷入沉思,突然,门被敲响,甄昊十分诧异,但是他知道这至少不是歹徒,毕竟歹徒能到他这里来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况且歹徒也不会敲门。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反应,门外响起了一声:“大王,”这个声音是,甄昊突然觉得十分亲切。

他推开门,惊喜道:“妘夫人!”

果然,外面站着的是穿得毛茸茸的女人,明丽动人,只是却不只她一个人,还有三个人,是三个男人。

妘姬带着陌生人走进来,她站在灯火下,甄昊看着她心中有些感慨,分别半年多,妘姬苍老了许多。

中间最高的男人取下了帽子,甄昊一看清,就瞬间清醒了过来。眼前人有一双蔚然如海的眼睛,他好像看到了六公主,甄昊只想确定眼前人究竟是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位,他轻轻问:“可是三王子?”

男人道:“不请自来,还请姜君不要怪罪。”

三王子心中比甄昊还要惊讶,他惊讶于眼前这位君王的年轻,更惊讶于他竟然会说和他一样的话,虽然他并没有妘姬说的那么流利,但还是能让人得懂。这一瞬间,对于自己初次见面的妹夫,三王子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警惕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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