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玉凉, 夏王宫

粼粼的湖水旁, 水面倒映着的一轮巨大的圆月, 月华从天际垂泄而下,少年孤身立于月色之下, 妘姬望着眼前少年,一身素淡, 深色轻纱衣上仅有白色梅花点缀, 头发随意束着,风鼓衣袖,身形缥缈, 衣裳上沾着浅草的露水,应是在此处站立了许久的缘故。

少年修长白晰的手上拿着一柄玉骨折扇,四周流萤泛着幽光, 轻风过处,大片芦苇随风起伏, 少年的身后卷起满空雪浪, 他的嘴角扬起微笑,身上仿佛聚纳了满天光华。

这是丹青画笔都难以描摹的容貌,只一眼就让人沉沦, 而树林暗处华阳藤与华阳素直勾勾的盯着那少年, 不是摄于他的身姿,而是惧于少年的气质。

她们皆是敏感敏锐的人,此刻,她们的心中是同一种感觉, 只觉得眼前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光,一道锋利的寒光,犹如一把无鞘的剑。

妘姬与少年对视,她的脑海中一刻都没有停下思考,按照眼前少年的说法,起先同着她们而来的顾蓝衣顾先生早在中途就抽身离开了,而后面是这个顾清漪,包括今天白天出现的人都是顾清漪,但她们却毫无所查,如果不是他主动坦白,她们只怕会一直蒙在鼓里。

的确,她们所有人与这位顾先生皆是初次相见,并不熟悉,但这些天来朝夕相处,饮食皆在同一处,可换了一个人,她们居然连一点都没有察觉,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这个顾先生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现在又去哪了?论面容,眼前的少年顾清漪与他口中的顾蓝衣有八分相似,顾蓝衣年纪更长,成熟稳重,也不曾特意修饰容貌,那么就是这个顾清漪用妆容改变了样貌,用了一种极为巧妙的妆容和厉害的内敛之术,掩盖他自己的独特的气质,化作了顾蓝衣的模样,一直充当着她们的顾先生,替她们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帮助她们更快的来到这个玉凉。

这些日子以来,顾先生与她们朝夕相处,她的记忆还没有褪色,所以她可以肯定顾蓝衣的外貌却与姜赢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这个少年顾清漪却与姜赢有着六分相似,这是何故?

月色清幽,无人出声,水流在潺潺流动,突然少年动了起来,妘姬惊得只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但那少年只是微微侧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笑道:“小老鼠还要躲多久?”

妘姬一愣,但风将少年的声音传来,躲在暗处华阳素二人皆是浑身一颤,这个人分明是在说她们,这种距离,她们还屏气凝神特地掩去了气息,即便这样,他也能察觉到吗?

华阳素看着身旁的华阳藤咬牙蹙眉,似乎就要冲出去,华阳素心中一凛,即刻做出决断,她的弓法远不如华阳藤,于是她按住华阳藤的手,对女子摇摇头,华阳藤看着她的唇语,无奈地点了点头。

随即华阳素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月色照亮她的衣裙,她提着长弓从树后走向前,女子快步往前走到妘姬身旁,妘姬见到华阳素先是诧异,但却不由地放下心来,而身体疲惫的倦意在放下心来的一瞬摧垮了她,她几乎要倒下。

“妘夫人,没事吧?”华阳素一只手扶着妘姬,搂着软绵绵的女子,她护着妘姬挡在少年的面前,华阳素一眨不眨地直视少年漆黑的眼睛,他虽然在笑,可身上毫不掩饰的气势,几乎凝聚成了形,让人浑身胆寒,这样的压迫感,即便是久经沙场的军士也会心慌,何况是花为肚肠雪做肌的妘姬。

“不只是你,”少年看着满眼戒备的华阳素,却歪头笑道:“看来是要我来请了……”

话音刚落,远处的华阳藤心中一怔,她的眼睛一瞬睁大,有狂风在耳旁呼啸,怎么会有这样快的速度?那少年的动作比她在上山看到的野猫还要快!人怎么会有如此灵巧的动作?

她心中的惊叹还未完,却只见一柄玉骨白扇横在她的颈肩的一寸处,如果这是一把刀,那她只怕凶多吉少,少年轻笑一声从她的身旁转过身来,华阳藤情知无法转圜,只得放下手中的长弓,秀气的眉头蹙起,问道:“顾先生呢?”

少年笑道:“我叫顾清漪,”

与顾清漪近距离相视,少年飘逸的青丝甚至随风而起刮在她的脸颊上,明月洒在二人的身上,月色柔和,但华阳藤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只觉得手上是汗涔涔的,她的背后已经流出汗来,但她还是冷静道:“你不是顾先生,你是谁?”这个人究竟是敌还是友?

顾清漪见她如此,不由轻轻笑道:“真奇怪,我不是一直在帮助你们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却这么提防我呢?而那个你们觉得好人的顾先生,在他心里,你们这些人连蝼蚁都不如,如果不是为了那个人的请求,他说不定早就把你们给杀了。”

“装神弄鬼,不像个好人,鬼鬼祟祟的,还怪人怀疑,”华阳藤直视着他的眼睛,虽然身体上是难以抑制的惧意,但她却毫不认输,还狠狠的瞪了少年一眼,冷笑一声:“要杀我们,那他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少年却收回扇子,笑道:“死鸭子嘴硬!”

华阳素已经喂了妘姬吃了一颗安神的药丸,她扶着妘姬往华阳藤身旁走过来,华阳藤见了妘姬的模样,心中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她跺脚狠狠的踩在草地上,高声问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顾清漪笑道:“你不是说喜欢我的么?为什么现在又不耐烦了起来?”

华阳藤听了,想起这一路因为她对“顾先生”的好感与日俱增,况且她自幼在军营里,在一群男人堆里长大,素来是直来直往,所以这些天她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意,谁料居然是两个人,她越想越恼,随即一脚踢在他的腿上,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顾清漪都愣住了竟任由她踢到了。

华阳藤懊恼,“我上午喜欢,下午就不喜欢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自大?”随即她纵身往后一跳,连连退后数步,抬手,凝神,张弓,冰冷的剑矢直指顾清漪,妘姬没有做声,这一路来,可以信任的人只有几个,其他的人,都不能信任,这个少年,诡异无比,不能轻信。

顾清漪见了却摇扇笑起来:“我劝你们不要多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既然接受了你们顾先生的命令,自然会尽力帮助你们,不会轻易离开,更不会伤害你们。”

“真的?”华阳藤拉弓的手一下也没抖动,她凝神继续问道:“顾先生,呸,既然如此,那个顾蓝衣跑哪去了?”

“藤藤你身手好,脑子却不行,”顾清漪收起折扇,负手于身后,笑道,“他做他的事,你们做你们的,何必多问,况且现在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你们连自己的事情都解决不了呢,使臣又其实这么好当的。”

“你这人嘴怎么这么坏!”华阳藤听了,不知该怎么堵回去,只觉得气不过,又见少年朝妘姬微微屈身行了个晚辈礼就转身摇扇离开了,她不由嚷道:“你这小子,话还没说清楚呢,怎么就跑了!”说着就要追上去。

华阳素却横她面前拦住她,摇摇头道:“他说的对,我们受了他的恩,没理由再去刨根问底,况且我们有王命在身,不可横生枝节!”

“你素姐姐说的对,这本就是意外所获,况且他是谁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夜深了,我们回去吧,”妘姬拉着华阳藤的手道。让她们动脑子想是吗,妘姬三人往回走去,华阳素与妘姬一边思索,随即对视一眼,顾蓝衣,顾清漪,青、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莫不是父子?那这顾清漪又是王后的什么人,这顾蓝衣现在又在何方。

高山之上,矮草、树叶上都凝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寒雾打湿了黑色的旗帜,漫山遍野的白雾,浓重的湿气让人感到极大的不适,连战马都露出疲惫之态。

华阳湫在火堆旁擦干净杯子,一旁的小兵将刚烧好的滚烫的热水倒入这杯中,热气白雾在一瞬升腾,迷了他的眼,他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的端着茶水来到一匹高大的马旁,上面坐着他的父亲华阳毅,华阳湫端着茶笑道:“父亲请用。”

华阳毅看着儿子被风刮的通红的脸颊,他不由想到了麋姬,又想起了华阳藤,“湫儿,这一路你也辛苦了,”华阳毅纵身下马接过茶水,拍拍他的肩膀,正要喝,却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问道:“给王姬用过了没有?”

“啊,这……我给忘了。”华阳湫挠挠头,华阳毅也不愿责备他,但仍旧沉下声音说:“就是因为你这样冒冒失失,我才不愿意让你去小夏国,更不愿意让你一个人驻守北疆!”

华阳湫听了只觉得委屈,他不由脱口而出:“藤姬比我更鲁莽!”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妹妹,她的年纪比你小,”华阳毅笑道,华阳湫见他如此,知道父亲也没有生气,不由不满的嘟囔一句:“一个下贱的夷人,父亲为何要这样责备!”

华阳毅耳力甚好,他听了立刻冷声呵斥道:“她是夷人,也将是君上的妃子,你怎敢这样说话!”

华阳湫听了不再则声,华阳毅知道他心中仍是不满,不由一脚踢了他的腿上,道:“还愣着做什么,你母亲怎么教导你的,莫不说她是个公主,她是个女子,远离故土,现在是孤苦伶仃、形单影只的,你难道不该多照顾她?还不去将东西给公主送去!”

“是!”军人的本能让华阳湫立直,他想起母亲素日的教诲,也不再别扭,接过命令提着热水,又调了碗热腾腾的奶水朝军队的中心走去。

一旁的使女正在忙碌,见他来,那为首的使女,赶忙上前行礼,见他还端了东西来,赶忙接过,又对他再三感谢,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倒弄得华阳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使女却吹了吹递与那端坐在马上的女子。

山路崎岖,地形险峻,最初送嫁的马车也早早就被抛弃了,但这个公主却没有诉过苦,确切来说,这一路她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应该是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

但六公主身边的这位贴身侍候的使女,无论是从模样来看还是从语言习惯,都与其他几位随同的使女都不一样,这个人的样貌看起来更像五国之人,而不像夷人,更重要的是她能通姜国的语言,以至于他起初还在怀疑,这些人是真的不会说姜语还是假的不会说。

他跟随父亲驻扎在北疆已经有近十年了,可夷人习俗古怪语言文字更是难懂,到现在他也只是勉强能听懂一部分而已,可这个公主呢?听得懂和听不太懂有差别,听得懂又和听得懂却不会说有区别,毕竟这位公主是个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以前就有夷人的探子装作不懂语言的缘故而其实是为了前来打探消息,这些夷人不得不防。

这六公主,据他所知,老夏王的孩子太多,但有名有姓的却只有几个,比如这位公主与三王子一母同胞,这三王子的母亲听说是从更遥远的地方而来,容貌淑丽,但却地位低贱,这两个孩子又会是怎么样的人?华阳湫叹了口气,算了,等到了姜国自然有更加心思缜密的老狐狸来跟她们斗,他操什么闲心,就是不知道在玉凉的藤姬她们怎么样了?

华阳湫沉吟,脚一下也没有动,他看着马背上的女子,使女将奶水递与她,那女子接过,一路上她始终带着斗笠,那白色的软布将女子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即使在吃食的时候也没有取下来过,这个人将会是大王的妃子,要做那个人的妃子,也不知是祸还是霉,可怜。

入夜,万物静籁,长乐宫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姜赢猛然惊醒过来,看着床沿旁纱帐后的人,她惊得坐起身,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她努力平复自己猛烈跳动的心问道:“怎么是你?”顾蓝衣,他怎么来了?

男子掀开纱帐,像是久别的老友一般随意的坐下,轻声笑道:“你不欢迎我?”

姜赢看了看四周,一片黑暗与寂静,她压低声音:“蓝衣,我知道你厉害,但夜闯王宫,要是被捉住了,我也保不了你,趁还没被发现,快些走吧!”

顾蓝衣却好似充耳不闻,他温柔地摸着青色的纱帐,好似在抚摸着女子的发丝,缓缓道:“我看你的书信,你似乎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你很乐意待在这?你难道忘了自己以前说过的话吗?”

姜赢皱眉,按下心中的郁愤,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况且我早就说过,我不只是我,我要是有什么事,很多人都要出事。”

“难不成你怀孕了?”顾蓝衣突然出声问道,随即朝女子的身上摸去,姜赢一把拍开,火气再也压不住,愤然道:“你胡说什么?”

“我就知道,那药你也不必在吃了,况且即便是怀孕了,我今夜也要带你离开,”顾蓝衣轻笑一声,“况且那些人的死活,与你有什么关系?她们若是死了,那些血是因为杀她们的人而流,与你何干,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的话,难道你还往心里去了不成,至于赢氏一族,你本就对她们无所亏欠……”

“我不走,”姜赢听不下去,出声打断他自顾自的话,“倒是你,如今入夏了,天亮的早,趁夜你快走吧!”

“现在是我在说话,而不是问你话,”顾蓝衣突然冷冷的看着她,手疾如闪电,一把掐住女子雪白的脖颈,随即捏住她的下巴,姜赢只觉得有冰凉的东西滑入喉咙,她心中震怒,却挣脱不开,她鼻翼微煽,心中诧异,这个奇怪的香味是?为何现在四周这般安静?

姜赢心中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而顾南衣继续道:“你既然这么感恩,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该回报?为了你这次的请求,我尽心尽力,甚至还让清漪去陪伴她们了,要是他死了,难道我不难过?”

“你会替他难过?说出来,连清漪都不会信吧。”姜赢讥讽的笑道,明明顾蓝衣对待那孩子也和路边随便捡过来的孩子无差了。

“我不难过,你难道不难过?清漪可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姜赢握紧拳头,盯着顾蓝衣的后颈,浑身绷直,一边蓄力,只求乘其不备能一招制服顾蓝衣,她一面道:“我不走,况且我从来没有勉强过你,你素来不是随心所欲的么,你会去做,仅仅是因为你乐意罢了,又何必假惺惺?”

顾蓝衣放开她笑道:“伶牙俐齿的,罢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出去说罢,”说罢,他朝窗外看去。

就是现在!姜赢卯足全力,一掌劈去,嗤啦一声仿佛空气被划破,随即是一阵安静,而后想起声音:“这一招还是我教你的,还有,你变吵了很多。”

一瞬间,姜赢只觉得一股无法控制的倦意涌上心头,在眼皮阖起的最后一瞬,往昔的记忆混乱而出,涌上心头,她感到一阵悲哀,她这半生,有无数的人说过爱她,却从来没有人真正试图了解过她,去询问过她的感受。

翌日,长乐宫一片哭嚎,甄安等一众只看见大王在泰兴殿得知王后半夜失踪的消息,几乎从门槛上摔倒,之后消息迅速的镇压了下去,而华阳夫人迅速的接管了后宫的所有的事物,对外只声称王后有恙,在宫中养病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但长乐宫的宫人都知道,大王在王后的寝宫中呆了一宿,谁也不敢前去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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