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省散了。
沈明珺留了下来,宫人上了茶水和看着香甜可口的点心,裴舒雅气色姣好,尝了一小块，丝毫不掩饰眼里的赞叹之意，脸上挂着笑意,示意她,“尝尝味道…”
沈明珺身子乏力,轻摇了摇头,没有胃口。
裴舒雅的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下,眉心微蹙，轻声道：“怎么了？脸色怎地这么憔悴？莫不是谁嫉妒你得宠，又找你麻烦了？”
“说说？姐姐给你做主。”随即她爽朗地说。
沈明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忙低声否认道：“不是，就算是想找我麻烦,也得有理由啊。况且，我啊不会让她们找到理由的。”
裴舒雅作为一国之母，身处后宫,却总能置身事外。她忽地想，赵荀作为天子，除去性子稍古怪，捉摸不透之外，不可否认,是一个优秀的男子。
她、真的就没想过好好的做个皇后吗，尽心尽责，把心留下来，做好一个天下人的皇后，做好一个只属于皇上的皇后。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皇上宠幸她。
“你啊，也只会在我面前逞强了，之前沈贵人用话刺你，什么你刚小产完，不在宫殿里好好休息，又说虞容华有了有孕，这不就是存心拿话堵你吗？你怎么还忍得住？”看着沈明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裴舒雅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带着气说。
沈明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唇，耸耸肩，不疾不徐道：“她说她的，我也没听进去。左耳进右耳出罢了，何必多费口舌。”
“你啊你啊……”裴舒雅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一脸的不赞同，然后喘了两口气，“我是心疼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做母亲呢？孩子若知道了指不定多伤心？”指责的话就差说她没有心了，她性子虽直爽，但还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沈明珺垂眸，抿唇，“……”主要是她没真的小产啊，也没过孩子，着实体会不到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心境，孩子没了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心境。
犹记得上一世，赵荀大局一定，大权在手，第一件事就是将剩余的妃嫔遣散出去，特意下旨尚可自由婚配，任何人不得有歧义。若是不愿出宫的，便送往别庄，无荣华富贵，无成群奴仆侍候，但吃穿不愁，相当于为皇家祈福。对比之下，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嫔妃，更倾向前者。毕竟在当时的永盛，成婚了之后，若合不来，提倡和离，所以对于二嫁，倒不稀奇。
若是她有了孩子……几年后，会怎么办？想着想着，沈明珺纤细白皙的手不由抚上了肚子，轻轻缓缓，来回两下，应该会很神奇吧。
若她有了赵荀的孩子……
这一世还会跟上一世一样吗？
见状，裴舒雅笑着，不禁调侃了句，“怎么？现在想到你孩子了呀？你作为母亲，也不知道好好保护，不然的话，十个月之后就出来了，还会咿咿呀呀，再过很久，还会甜甜的叫你母妃……”对有了孩子，她已经联想了很远很远。
“下次可不能这么莽撞了，若再有了有孕的预兆，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命人叫你，过来告诉我，我一定好好护着你。”
“若是你有了孩子，我这宫里啊也会热闹很多。”裴舒雅说着说着，见沈明珺盯着她的眼神，带着淡淡的探究，忽地想到了什么，连忙否认，“你可别多想啊，我不是想把你的孩子抱过来养，我从来没那种想法，就宫里太孤独了，你是我妹妹，你有了孩子我还不得把它捧在手心里啊。”
沈明珺会心一笑，她也没往那方面想，算起来，她是个多疑又慎重的人，可面前的人是裴舒雅啊，她真的就莫名的相信她是一个纯粹的人。
“舒雅姐姐，你很喜欢孩子吗？”
裴舒雅眼里蕴着笑意，点了下头，“嗯，很喜欢，裴佑是我弟弟，他小时候长得可漂亮了，也很可爱，我就喜欢逗他玩，他总是冷着脸，不理我，我就偏要……还是小时候好啊，无忧无虑，可惜永远都回不去了。”
沈明珺倒没有裴舒雅的感触大，也附和着轻轻点了下头，想了想说：“那舒雅姐姐，你也可以准备着，自己要一个。”
闻言，裴舒雅脸色瞬间就变了，眼里划过一丝慌乱，随即拿起茶盏，连手都在微微颤抖。孩子…孩子…她有过，那个人的。
那时候边疆，不似如今，到处弥漫着硝烟。也曾充满着欢声笑语，犹记得，她还年少，及笄不久，情不可控，在小河边，青草上，隐蔽的树荫下，两人相依相偎看日出，聊以后。“他”还憋着，明明很想要，却拉下脸，装作一副正经的样子，沉声训斥她，说不可以，越不可以，她越要，她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纯粹，她喜欢他，喜欢他的一切，反正都要一辈子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明明就长大了。
可以了。
最后她被“他”气哭了，“他”又低声哄她，闹了一阵，她要“他”亲她，“他”犹豫，她哭得更凶了，一边用手捶“他”，一边又指责“他”是不是不喜欢她了。最后，“他”无奈，只得用行动证明，她得逞了，狡黠的挽上“他”的颈脖，不知不觉就那样了……
知有了孩子，她也恐慌过，哭过，余下的是欣喜，期望，只是后来朝廷变幻，一边是家族，一边是“他”。她不，冲撞了父亲，她哭着跑去找“他”，若“他”应下，她就跟“他”走，天涯海角，可“他”说，如今不是太平盛世，“他”给不了她好的生活，还说了很多大道理，关于他们，关于家族，关于永盛，是对的，她承认，可这不是她想听到的。
她是将门之女，“他”是寒门将子。又如何呢。
到如今，裴舒雅依然恨，她恨他，怎么不自私点。
沈明珺狐疑，看着裴舒雅脸色不对，像是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梦境般，不能自控，忙轻声唤，“舒雅姐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舒雅姐姐……”她没应，沈明珺倾身捂住她的手，很是冰凉，又伸手推了推她，放软声音，“舒雅姐姐，想什么呢？”
裴舒雅回过神来，徐徐抽回手，有多久没想起他了，不是不想他是不能想他。低垂着眸子，脸上带着疲倦和沧桑。
随后抬眸，牵强的笑着，转移话题道：“对了，下个月是皇家狩猎，每年都会举行的，你第一年进宫，或许不知道，哦不，看我糊涂的，你作为定国公之女，应该也参加过？”
沈明珺摇头，“我父亲母亲可严格了，从来不带上我。”紧接着又问：“舒雅姐姐要去吗？”
裴舒雅也摇头，轻笑着说：“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也不自由，总会有些为非作歹的人，况且身为皇后，怎么可能去。”
“你想去吗？”
沈明珺没有丝毫犹豫，回：“还是在宫里安身些。”她知道，如今局势不稳，说不定很多人坐不住了，不止是后宫的打打闹闹，还涉及到前朝。
裴舒雅点了点头。
沈明珺回了秋水阁，身子还有些酸软，带着乏力，用了膳便去歇息了。再次醒来，已是申时。雪盏进来替她一边更衣，一边低声说：“小主，文德媛送了玫瑰莲蓉糕过来，说是她亲手做的，拿过来给你尝尝，奴婢打听了一下，文婉德媛也只给小主您一个人送了。”
沈明珺诧异，“文德媛？”
雪盏轻声解释道：“住在星辉宫的冰清阁，主位是舒妃，平日里倒是个不抢风头的，也没看到文德媛跟谁有过争执，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
沈明珺思忖了下，道：“你们吃吧。”这样看来，这糕点肯定是没问题的，不会有人傻到用这种手段，除非疯了。
雪盏迟疑，“小主，文德媛她……”
沈明珺：“不用管她。”
雪盏“嗯”了下。
半晌，宝笙从外面疾步进来，神色慌张，低声说：“小主，含冬又去了冷宫。”
闻言，沈明珺拧眉，随即询问道：“去了多久？可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宝笙摇头，“与往常一样。”
沈明珺也新生奇怪，这含冬究竟是什么人？多次去冷宫是为了什么？仔细想想，这冷宫里也没什么数得上号的人。
难不成冷宫只是一个遮蔽人眼睛的必经地方？
她又问：“近来含冬在宫里可有什么变化？做事？说话？情绪？”
宝笙再次摇头。
沈明珺点头，不问了，反正什么也问不出来。总会有自个露出马脚的一天。
“仔细盯着吧。”
“奴婢省得。”
没一会儿，若春匆匆进来，“小主，皇上来了。”
沈明珺一愣，错愕道：“皇上来了？哪儿？”说着就起身，有些恍惚，也有些不解。赵荀这个时辰来做什么？想到赵荀，就忍不住想到脸红心疼的那晚。
“正在来得路上。”若春低垂头回：“养心殿的小杜子来说的。”
沈明珺点头，消化了两分钟，而后淡淡道：“走吧，出去迎接皇上。”
半晌。
赵荀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秋水阁宫殿门口，一袭明黄色衣袍，身姿卓越，嘴角噙着笑，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似乎心情极好。
沈明珺跪下，“嫔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话落，身后的一众下人，“奴才/奴婢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荀一见沈明珺，就止不住心猿意马，初尝情/事，竟然这般有趣。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若不是自个还坐在御案前，还没有被冲昏了头脑，还记得自己是身份，不然，早就来了。
他眼底蕴满笑意，上前，亲自将沈明珺扶起来，揽着腰往里面走。
宫人自动退避三舍。
待两人坐在，赵荀灼灼的目光黏在沈明珺身上移不开，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沈明珺觉得有些不对，别开眼，红着脸，小声开口道：“皇上……”可又不知道说什么，问他为什么过来？她身为他的妃子，他过来与否，何时过来是他的权利。
她怯怯的目光瞬间给他浇了一盆凉水，赵荀拉下脸，沉声问：“朕就这么可怕？”
沈明珺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
“朕过来，你不开心？”赵荀顿了顿，直勾勾看着她问。
敢说不开心吗。显然，沈明珺是不敢的。实际上她不是不开心，就是怕，刚刚赵荀的目光与那晚看她的目光简直一模一样，如狼似虎，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她怕，怕极了。
身子还酸着呢。
被他这么一看，腿都软了。
沈明珺垂眸，连忙点头，“开心，皇上来看嫔妾，嫔妾怎么会不开心呢。”
话落，赵荀的脸色更臭了，压低声音，“你明明就不开心。”
闻声，沈明珺惊恐，抬眸，扯着笑，极力证明，“嫔妾开心的，真的，真的。”只要不要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她。
赵荀嗤了一下，只说了三个字，“小骗子。”随即起身，心里略烦闷。
沈明珺委屈的抿了下唇：“……”
须臾间，李德玉圆润的身子引入眼帘，行了礼，说：“皇上，虞容华肚子不舒服，吃东西没胃口，差人来请您去明月阁看看。”
赵荀有气，反射性杠了一句，“朕又不是御医。”
李德玉欲言又止：“……”来之前皇上的心情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忽地又像是吃了炸/药般。这淳嫔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皇上，虞容华是宫里唯一一个有身孕的……”李德玉顶着巨大的压力，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皇上登基七年无所出，一贯是个注重子嗣的。因此，虞容华肚子那块肉极为重要，不止后宫盯着，前朝也盯着，若是皇上知道虞常在身子不宜，还执着留在秋水阁。
淳嫔的风声怕是又要坏了，毕竟有前车之鉴，什么“红颜祸水”之类的。况且对皇上也不好。李德玉咬着牙，无奈，带着祈求，低声道：“皇上，去看看吧……”
见此，沈明珺起身，徐徐朝赵荀走过去，示好的扯了扯他袖口，低眉顺眼，“皇上，要不您去看看？”
赵荀低敛着眉眼看她，扯了扯唇角，反问：“这么想朕走？”
沈明珺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顿了顿，小声说：“嫔妾不是这个意思，真的不是……”话语里带着小小的委屈。
赵荀挑眉，问：“朕走了，你不伤心吗？”
沈明珺怔，很是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说：“伤心。”难不成她能说不伤心吗，你快走吧，快走，千万别在她这儿留宿。
蓦地，赵荀慢条斯理地说：“伤心吗？伤心就把朕留下来啊。”
沈明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