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顾澜若闻言后,心神一跳,不由抬起眸来看他一眼。她见他反应还好,这才缓步走过来,却并没有怎么听懂男主话里的深意……

她只觉得自己脚上有千斤重,嘴唇动了动,还是道:“……这件事,的确要多谢陛下。若不是你,恐怕哥哥在南疆还会遇到很多麻烦。”

“我特地来对陛下道谢,也是理所应当的。”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到底……原主哥哥现在还完完整整待在男主的宫里面,她总不好再像从前一般和男主撕破脸面吧!

更何况,因为这件事,顾澜若的确对容淮心里有感恩之心。

容淮听见她这样的说辞,深色的眼底仍旧是不可置否的模样,也并没有说好,或者不好。

他忽然指节微动,抬眸,道了句:“你可听说过宫里最近的那件事了么?朕还以为,你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顾澜若猜到男主说的,便是太后在宫里遇刺的事情。他难道是以为她特地进宫来关心她的么?

被迫迎着那道含着深意若有若无的目光,少女的脸颊不由染上一丝薄红,不是因为本能,而是殿内的暖意一时叫人也无法转圜过来。

她皱了皱眉,才轻轻道:“……清者自清。如果陛下没有做过的事情,又何必放在心上?更重要的,可以将真正的凶手找出来。只有这样,才没有人再会轻易疑心你。”

容淮紧抿着唇,似乎还是静静聆听着,却也不想表态。

半晌后,他才双手抱胸,慢慢说:“若是凶手找出来,却也没人会相信。那又该如何?”

顾澜若便道:“这些都只是小人的言论,陛下也不必真的在意了。”

对她说的这些话,落在容淮的眼底,便只生出些似笑非笑的意味。他俊眉微挑,才淡淡的问道:“为何忽然对朕说这些?怎么,难道这算是在关心朕么,若若。”

男主的声线略微有些本能的冷意,又带着她身上本能的,撩人的禁欲。随即,殿内便是传来转瞬的静默。

顾澜若似乎没有懂陛下在说些什么,眼睑微动,忍不住直视了他一眼。

却只能看见男主漆黑的眸子里,也含着些极淡的笑意。

不知为什么,顾澜若听到这样的话,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紧接着,却又浮现出了梦境里的情形,少女从喉中溢出的低泣,还有不断逃跑的身影……

叫她都一时喘不过气来。

顾澜若便忍不住干咳了两声,才道:“就算是为了……报答陛下。羊羔尚懂得反哺,更何况,忠平侯府不算是没心没肺的人,自然会来谢谢陛下。”

容淮的薄唇微微挑起来一道弧度,静静看着眼前的姑娘,那意思便再明显不过了。

她尚且说得出口,她自己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就仿佛当初放弃婚约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不过,容淮却没表现出来什么,只是目无波澜的浏览着檀案上的折子,淡淡的道:“有人肯这么跟朕说话,朕自然是高兴的。你不要多心了。”

顾澜若眼睫低垂着,雪白手心里愈发捏出些许淡淡的薄汗来。

湿湿润润的触感,叫人心尖上也是痒痒的,淡淡的窒息感,有些不舒服。

容淮看了她一眼,飞快道:“传膳吧。”

这句话自然是对傅青说的。

要知道,陛下近日来公务繁忙,故而连膳食都用得不算准时,今日倒是如此勤快,倒叫傅青心头也微微震了一下。

他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便也去招呼御膳房的宫婢们了。

顾澜若的心底却也有些意外,她皱了皱眉心,自始至终,她自然都没有在宫里面用膳的打算。

更何况……还是在陛下处理政务的宣室殿中,于朝堂而言,这样庄重肃穆的地方。先帝后宫的娘娘们都不能踏足。

毕竟在如今的长安城中,对她和陛下的关系早已传得满城风雨。很多人都在暗中揣测,陛下时常带在身边的女人到底是谁。

自从她被送出宫以后,自然而然的脱离了人们的视线中。不过,其中薛婉之还有温墨璃都榜上有名,她……从头至尾也到底没有和她们竞争的打算啊。

如果不是那一纸婚约,她和男主也没有必要牵扯在一起。

只是,正在想着的时候,傅青便带着宫婢们带了好几小桌子膳食来。

其中有些,甚至是从前常华殿的常有菜式,她在宫中的时候自然是吃的惯的。

容淮抬了抬下巴,盯着她道:“还不过来么?”

顾澜若才说:“……我现在不饿。”

容淮只又道:“今日膳房有一道炖乳鸽汤,若是不想吃,先过来垫垫肚子。”

虽说陛下如今已显得愈发的温和,其中还是有些不喜欢人拒绝的意味。

顾澜若一颗心都微微沉了一下,只是嗓子眼里堵得慌,如果她这个时候再拒绝,反而会显得自己没有道歉的诚意。

何况,她自然再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了。她抬眸,扫了扫窗外已经黑沉了大半的夜空,不由有些没由来的陷入沉思。

都到了这个地步,她现在该用什么理由辞别男主,再回到忠平侯府去?

少女低垂着眼睫眨了两下,恰到好处掩盖下了自己心里的犹疑,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宣室殿内烧着地龙,四处都带着些热意,故而容淮穿的单薄,外衣很清晰的勾勒出男人颀长禁欲、宽肩窄腰长的腰身。

不知怎的,顾澜若的注意力甚至并不在这些菜式,而是在他周身人冷冽的气息上。

毕竟,她都已很长时间并未和男主接触过,再一次接近,难免会想到当初在宫里的时候,她自然半点不想回去。

容淮唇角微抿着,似乎对她的反应并未有什么察觉,却将热汤给她盛好了,再放到跟前。他慢慢道:“若若,可以等你想喝的时候,再喝。”

顾澜若便乖乖道:“好。”

只是,这个时候,她跪坐在檀案跟前,整个身姿都是端着的。纤弱的脊背僵直,与男主的距离实在有些近,叫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容淮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反倒只是斟了一杯茶,道:“最近府上怎么样了?你还在辛苦么。”话语中都是平平淡淡、闲聊家常的语气,没有半点昔日的压迫感。

对于陛下突如其来的关心,顾澜若虽然面上不显,但还是有些把一颗心悄悄提起来。

她便说:“还好。自从哥哥被接近宫以后,那些人也不会再造次。”

容淮冷淡的眸光轻轻掠过她的脸上,语速极缓,又道:“那温若寒。他还有经常去见你么。”

顾澜若心下又往深处沉了几分,才道:“没有。”

“丞相公务繁忙,又怎么会日日往侯府跑?只是从前有交集的时候,才会略帮一帮忙罢了。”她嗓子眼里吞咽了一下,才低垂着眼,这样斟酌着道了句。

时下分明是冷意入骨的时节,只是因为内殿的这三分暖意,叫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顾澜若不知是什么缘由,只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些发烫。

……哎,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到男主的后遗症。

顾澜若有一搭没一搭的,这样思考着。

容淮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的身上缓缓逡巡了一番,忽然问道:“如果真的如此,你没有发现自己瘦了么?”

顾澜若:“???”

府上的日子比不得宫中什么都是一等一的锦衣玉食,更何况,侯府还面临着败落的境地,她又怎么会还像在宫里那样时时都精养着……

更何况,更重要的是吧,她的确没有发觉自己瘦了些。

在她穿过来的第一日便已发现了,原主绝对算是未央宫的事情,不是有人故意策划,顾澜若心底自然是不信的。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往边上退到了一步。

“……陛下,臣听闻太后娘娘受伤,”为首的监察御史一见到陛下出来,便眸光精亮,躬着身子道:“故而斗胆来觐见陛下,便是请陛下为太后做主!”

“陛下身为人子,大周又素来以孝治国。陛下不可放任太后不管,任由臣民们看陛下的笑话啊……”

随即他的身后,便有其余的臣子一直出声附和。“还请陛下三思,为太后娘娘做主啊。”

容淮没有看过去一眼,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却说道:“朕已亲自派了医官前去诊治,天子近侍夜在调查,你们以为,还想要做什么主?”

监察御史已有些年纪,听闻这句话,便颤颤巍巍道:“……陛下,容老臣斗胆说一句。先朝若出现这种情况,人子都会亲自侍奉在母亲身侧,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更是臣民之表率。还请陛下——三思啊!”

更不必提,如今朝野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更是说指使人在未央宫行事的人,原本就是陛下自身。难道身为人子,不更是应该恪守孝道么?至少,也应该亲自侍奉在榻前,给朝野民间的人一个态度才是!

顾澜若听到这样的话来,掩在袖袍下的手指也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这位监察御史大人的反应这么激烈,说是没有人在背后指使也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她都能看得出的事情,男主自然更清楚了。只是容淮也并没有当场发作,许是看在他老臣的面子上,他缓缓道:“所以许卿以为,朕该亲自前去母亲榻前侍奉?朕问你一句,这是你的意思,或是旁人的意思?”

监察御史的脸色丝毫未变,胡子都快翘到了天上,“还请陛下起驾未央宫,亲自为太后娘娘讨回一个公道!这才是身为人子的本分哪,自然是众臣的意思。”

这老臣的言辞锋利,也不知是被下了蛊或是什么的,当年太后对陛下所做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便是傅青,也不由得蹙了蹙眉,低声提醒:“许大人,这儿可是宣室殿。不是您肆意妄为的地方。”

监察御史则嗤道:“从前有人说陛下冷心冷情,老臣尚且不信,如今亲自见着了,才知道陛下对自己母亲尚且这样。那老臣敢问一句,将来陛下对我们这些臣子,又怎会仁心仁义?”

他出言实在过分,即使是被人挑唆随同他一起前来的那些个年轻官员,脸色也不由得变了一变,目光晦暗不明看向许大人,并不愿牵连到自己身上。

容淮眸光落到他的身上,却像是并未动怒似的,周身的气息还是温和,只是眼底却有些不可查觉的寒意,他语速很慢,说:“许大人不想知道么?未央宫的人这个时候见了朕,恐怕是会心虚,反倒不利于太后养伤。”

“只是许大人今日,非但不懂君臣尊卑,连基本的事理都忘了。”他慢慢的说道:“是半点也不顾念,朝中当初舍生将你保下来的人了么?你别忘了,自己为什么能坐在这个位子上。”

陛下之所以这么说,顾澜若心底自然是有些明白其中道理的。

当初在容淮才继位的时候,这位监察御史大人不知是抽了什么风,也打着维护正统的名义,请陛下将皇位归还于前太子容清。

而他之所以能在这个闲职上苟活至今,也是因为先皇后的故人出面保住他的缘故。

监察御史却脖子一梗,磕头说:“老臣百死不枉!”

容淮冷淡的移开了视线,却道:“傅青,许卿今日神志失常,朕念在他是老臣的份上,不会追究。你先去叫医官前来看护吧。”

傅青忙应“是。”

他又说:“若若,跟朕走。”

自始至终,男主都没有正眼瞧上那些臣子一眼,竟似是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一般。真正维护礼义孝悌的人,是不会独独在这儿撒泼的。

顾澜若眼睑微垂着,正准备上前去一步的时候,却见那许大人的学生心痛老师,又愤世嫉俗的站了出来:“……陛下,微臣敢问一句,陛下是不是今日为了一个女子,便可以抛弃自己的母亲。那来日是不是也会为了她,置更重要的东西于不顾?”

听到这大人这样说,那些跪在地上的年轻臣子们,也无不抬起眼来,纷纷向陛下身边的顾澜若投来了目光。

今日的宫城难得日光正好,温温柔柔的散落在地面上。很多人只是隐隐约约听说过陛下与顾家姑娘的这些传言,几乎每一个宫人耳里都有一个不同的版本。

而今日一见这少女,肤白胜雪,果真是难得的尤物。眼睫根根细密清晰,便是什么也不说,静静站在那儿的时候,也似一只乖顺的奶猫一般。

他们的眼光也变得意味不明了起来。

……一直听闻太后想将母家的姑娘送到陛下身边,可陛下已惯着一位姑娘了。也难怪,今日帝后的关系会如此不合。更不必说,这位姑娘,当年还是亲手抛弃过陛下的。

祸水。难道便是因为这个缘由么?

而顾澜若原本只是安安静静的立在一边上。现在,便顿时觉得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敢问,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今日的事情,到底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宫城里的空气仍旧稍微有些泛冷,她却只觉得不知多少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其中的含义更是深不可测,她脸颊的温度也愈发滚烫了起来。

容淮见他这样说,却只是慢条斯理的道:“她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朕想带朕她离开,又怎么被你给盯上了?”

语气里有些漫不经心,还有居高临下的冷淡。

那年轻臣子听了,却肃容道:“微臣斗胆说一句,陛下今日不愿去见太后,难道不正是因为她的缘故么?”

“微臣既是言官,便有规劝谏言之责,昔日便听闻陛下因一女子,与太后常年不和。甚至可以顶撞母亲,陛下如此行为,可谓是与礼法纲常不合啊!”他的额上隐隐露出了几道青筋来,又道:“且臣还听闻,顾家姑娘便是当年公然遗弃与陛下婚约之人,如此细想,这位姑娘,恐怕品行也算不得上乘罢。”

顾澜若听到这样的话来,脑子里就只剩下一片浆糊。她只想在心里喊冤,这是男主和太后之间的恩怨,和她到底又有什么关系啊??

还把原主和男主的旧账翻出来,这不是存心将她往火坑里推吗!!

她甚至已经开始疑心,这位年轻的臣子,到底是来规劝男主缓和母子关系的,还是故意挑拨她和男主关系的??

少女的眼睫微不可查的一颤。

这个时候,宣室殿跟前几乎是落针可闻。容淮薄唇略微弯了一下,眼眸黑沉,牵住了顾澜若的手心。

他才看着那人,语速极慢,道:“朕若喜欢什么,难道她是什么模样,爱卿比朕还清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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