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海市郊区一家废弃的简陋厂房内, 人声鼎沸,烟雾缭绕。地上到处都是烟头和啤酒瓶, 这里搭建了一个简易的赌场。

老化的电线, 昏黄的钨丝灯摇晃着, 飞蛾的影子投在毛墙上, 又被拉长。

浓妆艳抹戴着沉甸甸金耳坠的老板娘嗑着瓜子, 高高翘着腿,一边观战一边指导。

不远处, 一群人,有老有少, 俱是红着眼, 头发凌乱, 挥舞着手,神情癫狂:“开开开!唉——”

一角的赌桌前, 一个瞪着大眼, 薄唇小耳的男人弓着背, 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打了个嗝, 蹲在地上笑:“邢二,押23!下下下!!”

很快, 结果就出来了。

输了个精光的邢二拿起早已经冰凉的半个肉夹馍, 也蹲了过来:“老谢,护照从单位拿出来没?下个月跟我去那普尔什么岛玩呗?上周老邪去了,看见没, 风风光光回来了。”

被称作老谢的,就是谢汀雪的爸爸。五年前,他还是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拥有铁饭碗的人民公仆。然而,俗话说,黄赌毒不得沾,沾了人变鬼,自打五年前单位组织旅游,他用十块钱换了两个筹码后,他的正常生活轰然坍塌。

再往后,人不人鬼不鬼,连家都不回了,每天跟赌博认识的朋友们醉生梦死,气死了老母亲后,孝子眼泪一擦,回到赌桌后,就再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老谢伸手掰了一块儿邢二的肉夹馍,就着啤酒喝了,勉强灌满胃,在裤腿上蹭了手,准备向老板娘再借五十个筹码,寻机翻盘。

老板娘小儿子两岁多,在隔壁屋看动画片,动画片播完后,小孩儿闹着要睡,她撩开塑料帘子,衣服一撩,一边喂奶,一边翻出记账本记账。

“老谢,你找仙儿掐掐方位,今晚你那个站位风水不行啊,换换呗!”

“东南位!东南知道吗?”老谢贼兮兮说,“仙儿说大头不在位置上,我家里带的,媳妇儿衰,不旺夫……要是你这样的,那我站哪哪来财!”

“去你的!”老板娘笑着把筹码甩在他身上,“你还是先把上周的还了吧,再拖我可没这么温柔了。”

老谢接过筹码,正要转身,忽然看见那个小方块电视里一个镜头一闪而过。

老谢停住,眯起眼睛一看,左上角写着两个字,重播。

教育台的主持人正在播报:“我市一中学生代表梅检、谢汀雪,三中代表……在本届全国中学生英语大赛东南赛区决赛中分别取得二等奖和三等奖的佳绩。”

“……你家电视遥控器呢?”老谢把筹码揣在兜里,转头问道,“遥控器借我。”

老板娘晃着小儿,说道:“就俩台,你还想看啥?焦点访谈吗?今年抓得严,指不定播的就是清查赌场……”

老谢:“你男人打一枪换个地方,比反叛军还贼,逮不着!”

他拿过遥控器,调大了声音。

“新闻结束后,教育台一台,三台将重播全国中学生英语大赛东南赛区决赛……”

老谢蹲在椅子上,说道:“我借你家电视使使。”

“你要看啥?我晚上还要放录像带看剧……”

“先让我看看。”老谢说,“我刚刚看见闺女了。”

“哟,闺女多大了?”

“……”老谢愣了好久,说,“上次回家,瞅着好像挺大了。”

他点燃根烟,狠狠抽了一口,捶了捶心口,说道:“命不好,生了个闺女,这里子有毛病,跑首都大医院花了十多万……”

老板娘啧啧一声:“那可不是小数目……不过你得亏生的是闺女,养大找个有钱女婿就回来了,我生这仨都是带把的,可不得撅着屁股给这仨讨债的赚钱?”

老谢呵呵一笑,皱着眉吸了口烟。

老板娘出去悠了一圈,小儿子睡着了,回来放小儿子时,老板娘悄悄说:“老谢,这话别跟人说……我听了点不好的事,烟能抽就抽自己的,朋友什么的也都靠不住啊。”

电视上的那个什么英语赛已经开赛,老谢似是在跑神,听了一耳朵,又没往心里去:“啊?”

老板娘伸手掐了他一下,撩帘走了。

老谢蹲累了,还是没见自己闺女,他有点不耐烦,抽完烟又渴了,拆了老板娘家小儿子的一排ad钙奶,一口气喝完了。

“第三组,参赛选手有……”

老谢听见名字,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真有,那应该是?”

他们单位以前有个同事,平时看起来不咋地,没想到办事处有次来了个老外,那个同事叽里呱啦一顿鸟语,顺利办了事,老外直竖大拇指,新闻台还来采访过,单位也开了表彰会。

他平时见了就随着其他同事调侃:“哟,鸟儿又来了啊?”但心里,又酸又羡慕。

“下一个参赛选手,海市一中,谢汀雪。”

老谢磕出一根烟,拿在手里,举起打火机,却迟迟没点。

他愣了好一会儿,又觉得像又觉得不像,最后镜头给到一个角度,他才咧开嘴笑了起来。

“像我。”

女儿像他。

邢二玩完了十几局,这才想起老谢不见了。他找到小屋,看见老谢窝在沙发里,左手夹着一根烟,却没点,乐呵呵看着电视。

“看啥呢?”

邢二凑过去:“这啥?”

“我闺女。”老谢指了指谢汀雪,“说英语呢!获奖了。八十多分呢,说特好,我反正是听不懂。”

“椰丝,ok,这有啥的……”邢二笑着,仔细一看,说道,“老谢你不咋地,你闺女倒是长得给脸!”

老谢傻笑:“第二名。”

“多大了?上初中?”

“高中……吧。”老谢眼睛黯淡了一瞬,又坚定道,“高中,十一前回去还见过。妈的,寒心,见了老子也不笑,也不想想没老子哪有她?”

邢二没结婚,年纪也还轻,也没啥感情共鸣,捏起桌子上的花生搓了皮,丢进嘴里说道:“还来不来?你借了多少码?翻盘呗?”

“翻翻翻!”老谢说,“翻完我就回去见我闺女去。”

他走之前,又看了一眼电视,谢汀雪正在和评委握手,漂漂亮亮,落落大方。

老谢嘿嘿一笑,关了电视,回到了赌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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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查寝的老师们走后,梅检被言泽从宿舍拉了出来。

梅检宿舍的学生都是学霸胚子,一个个烦得要死,就差辱骂把他们吵醒的言泽了。

言泽拖着梅检到楼角算账。

“我今天不揍你我不姓言!”言泽痛声道,“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梅检呵呵笑着,跟看儿子一样看着他。

言泽:“你他妈多大了?!我一想我就恶心的睡不着,你要把她吓到,我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梅检平静说道:“你没这种感觉吗?有时候看着她,体验不一样……特别可贵,言泽,她是十年前的她,那种感觉,你肯定也有,看见她目光就会不自觉温柔起来……”

“老子不觉得你有多温柔。”言泽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不行,我今晚必须揍你一顿,不然我良心不安!”

“来来来。”梅检像是哄小孩,“对你这种遇到事不知道怎么处理就用暴力方式宣泄的人,我站着不动让你打一顿就好。”

“你才暴力!”

“我有办法解决的时候,不会暴力。”

“亲她哪了?”言泽捏着手指。

梅检笑着指了指脸颊:“这边,左边。”

言泽一抬膝,直击重要部位,梅检痛呼一声,疼的弯腰。

言泽:“管你亲的哪,我先拆了你不老实的地方!”

梅检抬头冷冷一刮。

两个人打成一团。

打完,两个人蹲在楼道口,忧郁望天。

言泽:“是谁跟我约定,让校园成为她的避风港,在她长大之前只给她未来,不给她困扰的?”

梅检抹了下嘴,碰了碰嘴角的伤,摸出一盒烟给他递过去:“今天最后一次,我自己也后悔了,我当时鬼迷心窍……可能是看见下雪了,一时间想起了很多。”

梅检把烟叼在嘴里,点燃。

言泽斜眼道:“我不抽……原来补习时厕所那些烟头是你抽的,我以为是冯飞。”

“是他。”梅检说,“她在我不会抽。”

他吐出一口烟,深深叹气。

“我其实很害怕。”

“怕什么?”

“怕找不到答案。”梅检说,“不仅是她的答案,也是我的答案。言泽,我越来越怕,你听过一个民间传说吗?有关鬼怪的。”

言泽皱眉:“你是来专门吓唬我的吗?”

“有种鬼可以助你实现愿望,咱俩能回来,是不是当时一直在想让她回来?” 梅检说,“或许是有个魔鬼听到了我们的愿望,把我俩送了回来。”

言泽讽刺道:“这鬼还做好事?你一个优等生著名大学教授,无神论者,坚定的革命战士还信这些?”

梅检转过头,又吐出一口烟雾说道:“他们说,鬼能够实现你的愿望,但结果不会是你希望看到的。所以我在想,我们俩的愿望是让她活过来,高高兴兴顺顺利利的活着……但可能,该远离她生活的不仅有你,也有我。”

言泽愣了好久。

梅检:“从我们开始改变每件事时,时间线已经打乱了。言泽,你还会是年赚七八个亿的明星吗?”

“没那么多。”言泽先否认了收入,之后说道,“不赚那么多也行。重新追梦啊……你怕什么?我都想好了,等汀雪光芒万丈时,我也要开始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不做明星了?”

“……起码让我上个大学吧?”言泽说,“我虽然不说,但没体验大学生活一直是我最遗憾的事。梅检,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曾经。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汀雪的初恋,还因为你是高材生,你不会在观众面前,写个祝福语都是错别字……也不会被评论家批评你是个文盲草包。”

“哼……”梅检蹭灭了烟,把烟头放进了烟盒。

“我也是。”梅检说。

“我也是,你知道我还款日期是几号吗?”梅检说,“每月十一号一次,二十二号一次,二十八号一次……每次还款时,我就嫉妒你,你那时有了小雪,什么都不用愁……回来后,更嫉妒,你爸妈你家……你不知道我又多嫉妒,我自己都要成魔了。”

他叹了口气:“有次我心慌,做了好多题都没办法缓解,猛然发现,原来那天是二十二号,还款日……你看我连回来,也还因为这个日期心慌。”

两个男人沉默了好久,像两座雕塑,扎在楼梯口。

言泽:“成年后的生活……好苦。”

梅检望着天:“可能是因为我们过的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其实并不想读那个专业,很痛苦,每天都很痛苦……小雪可能是我痛苦生活中的唯一一点慰藉,可我最后没能留住……或许我命该如此?”

言泽:“你为什么会信命?”

他说:“梅检,你如果信命,你就不会拼尽全力想要改变汀雪。”

梅检笑着说:“有时候我发现……你真的不笨,以前你真的看起来很笨,你知不知道你在网上被他们叫漂亮的笨蛋。”

言泽变了眼神:“你是欠打吗?你是怎么判定我笨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又想揍你了!”

梅检:“说实话就会被打吗?笨蛋。”

言泽:“垃圾没资格嘲笑笨蛋!!老子今天不打到你喊我智慧男神,我就不姓言!!”

梅检哈哈哈笑了起来。

他说:“滚回去睡觉吧,下周期末考,希望你不要让我这个老师丢脸。”

第二天早读后,谢汀雪严厉批评了两个人。

“你俩一定打架了!!”

“他罪有应得。”言泽说。

梅检认错态度很好,软声道歉,并表示自己当时神志不清,以后绝对不会了。

谢汀雪:“……呸!信你们的鬼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孩儿们,神派我来告诉你们,每个人的改变都会让时间线改变,这就叫命轨的多重可能。

加油啊,儿子们。你们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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