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的早饭简单却不失精致，程沫和秀竹都吃了七分饱，短暂的休息后，便跟在一个蓝裙宫女身后，前往狩猎园面见皇上。
秋风飒飒，将裙摆吹得呼呼作响。
穿过蜿蜒曲折的漆红长廊，走过漫长的青石大道，终于来到了狩猎园外。
尽管领路宫女一再强调不得四处张望，程沫还是悄悄抬头看向前方，只见远处搭建了一方高台，台上锦旗飘飘，中间耀眼的华盖下并排坐着两个身穿华服的男女，看服饰佩戴，应该就是端国的皇上皇后了，他们身后两侧还坐着几位妃子和公主，远远望去，坐在台上的竟只有皇上一个男人，哦，不是，高台右侧还有一把椅子，可惜被人头挡住了，不知道是哪位特殊人物。
台前站了两队英姿飒爽的戎装男子，因为背对程沫站着，她也看不清谁是谁，当然，就算看到了，恐怕她也不认识。
默默等了片刻，有个小太监宣她们进去。
众目睽睽之下，程沫不敢再东瞧西看，微微低着头小步走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在低声谈话的人们都停止了聊天，一道道目光落在身上，程沫突然有种走在红地毯上的感觉。
终于，红地毯到了尽头，蓝裙宫女低声示意程沫和秀竹跪下叩首。
跪下叩首？程沫忍不住骂了一句人。
平民给皇上下跪，那可是要五体投地的，双手触地，再把脑袋磕下去，动作难度堪比初级瑜伽。换做平时，为了保命，小人物程沫是二话不说就跪下的，可她现在挺着将近七个月的大肚子，想弯腰看脚尖都成问题。
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程沫扶着秀竹，慢慢地曲腿……如果皇上有人性，应该不会为难一个孕妇吧？
似是呼应程沫的猜测，在她刚刚做出下跪的姿势时，一道雄厚的中年男声从台上传了下来：“免礼吧，你身子不方便，就不用跪了。”
“民女程沫，谢皇上隆恩，愿吾皇万岁！”
程沫真心地感激道，缓缓站直了身子，秀竹却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这都是宫女提前教过的。
端皇点点头，说出一句让程沫想要吐血的话来：“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多么熟悉的台词啊，前世那些宫廷剧，恐怕没有一部的皇上不用说这句话的，而且，有幸被皇上如此命令的美女们，几乎无一幸免地都成了皇上的新宠，唯一的区别是，有的人步步高升，有的人则成了被头冒嫉妒火焰的妃子们炮灰的对象，其命运完全取决于她是主角还是配角。
程沫知道自己的容貌勾人，特别是服用莲子之后，所以她十分庆幸自己现在怀有身孕，只要稍有血性稍有良知，没有男人会对高月孕妇生出龌蹉之心吧！
抱着对崇高人性的敬仰，抱着不做主角也不做配角的中庸态度，程沫看似镇定实则紧张的抬起头，明眸低垂，坚决避免与皇上碰撞出火花的可能性。
端皇四十多岁，虽然看上去年轻一些，其实身体早因年轻时的后宫“耕耘”和多年的高压政治生活累垮了，看清程沫的容貌后，他只是略微诧异惊艳了一下，倒没有其他的想法。想着人家大肚子跑过来见驾，端皇稍稍放柔了语气：“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年轻，朕很好奇，你是如何想到套袋的方法的？朕特意询问过熟悉果林的老学者，他们都没有听说过这种法子。”
端皇刚说完，程沫隐隐察觉有两道犀利的目光落在了背上。
“回皇上，其实，套袋只是民女异想天开的一个想法，后来与一位老果农具体研究后，发现可行，便在自家果园上试验了一次。开始因为怕别人不相信，民女就说是从农书上看到的，那个，想来您也知道，人们对新奇的点子往往持怀疑态度……”她镇定自若地道。
“哈哈，朕理解，有些人啊，就是喜欢墨守成规，前人没做过的事情，他们自己不会破例，也不会让别人做，你倒是个机灵的。”端皇没想到程沫毫不避讳地说了实话，碰巧引起他在某些事情上的共鸣，不由多说了几句，最后道：“程沫，朕很满意你的异想天开，如果你能保证以后一直能种出这种品质的苹果，朕就封你的苹果为贡果，除了每年纳贡万斤，其余均可以高价卖出。”
这么好？程沫蓦的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自古以来，只有各地最好的特产才能被选为贡品，呈给皇上。就拿江南的布坊来说，只要有一次被选为贡品，这家布坊就能打出皇宫贡品的称号，这可是最好的品质保证，比什么宣传都有用。
短暂的兴奋后，程沫忙保证道：“回皇上，民女保证每年都能种出‘红玉’，不仅如此，假以时日，民女还能种出其他高质的水果。”
头顶锦旗迎风飘扬，发出猎猎的风声，她清朗的声音却如清脆的铃声一般，落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好一个有志气的女子，”端皇被程沫散发出的自信感染，龙颜大悦，百姓能够高产丰收，说明国泰民安，也就证明皇帝是个明君。“不过，事实胜于雄辩，你的话朕记住了，日后朕要亲自看看你能不能实现今日的诺言。好了，今日你也辛苦了，早早回去吧。”
“皇上，不急，臣妾也有个问题想要请教聪慧的程沫姑娘，不知可否呢？”一直面带微笑的皇后忽然道。
端皇温和一笑：“皇后尽管问就是。”
皇后微笑道谢，看向程沫时，眼底闪过一道厉光：“程姑娘，听闻你把套袋的使用方法告诉了顾三少爷，看来你对套袋很有自信，那你能保证每个果农种出来的苹果都如‘红玉’吗？”
如果都能种出一样的苹果，那程沫的果园何以被皇上看中？如果不能，哼，说明程沫另有种树诀窍，旁人为何要买顾家的纸袋，甚至纸袋都可能是程沫和顾三少爷联合捏造出来的，准备欺骗世人！
程沫猜不出皇后的心思，只诚实地道：“回皇后娘娘，民女不能，套袋只能保证在现有水平上提高苹果产量，若是想达到‘红玉’的品质，还需要果农仔细照看果园才行，其中涉及一些技巧，恐怕不是每个人都会的。”
“哦，既然如此，程姑娘何不把那些技巧公之于众呢？这可是改善民生的大事，你万万不能藏私！”皇后虽然依然保持着微笑，语气却凌厉起来，仿佛只要程沫拒绝，她就是耽误民生社稷的罪人。
及至此时，程沫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皇后，二皇子端木策和七公主的生母，正雍容华贵地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单凭她刚刚的问题，程沫就知道，皇后绝对不喜欢自己。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情绪内敛的端皇，再看看皇上身后的各位妃子，忽的笑道：“皇后娘娘，民女将套袋的方法公之于众，已经足以保证苹果产量提高一大截，至于‘红玉’的培养方法，恕民女不能外传。”
“大胆，你怎能如此自私？试想，如果端国的果农们都能培育出‘红玉’，不仅仅他们的收益将大幅度提高，百姓们也能品尝到佳果，你怎能因一己之私而拒绝造福千千万万的百姓？”皇后柳眉倒竖，娇叱道。
台下一片死寂，只有头顶呼呼的风声。
秀竹低着头站在程沫身后，紧张无比，为什么她觉得皇后是在刁难表姐呢？皇后啊，那可是地位仅次于皇上的人，如果表姐不答应，她会不会杀了表姐？
秀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眼看就要忍不住跪下了，程沫镇定的声音终于把她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
“回皇后娘娘，既然如此就能造福苍生，那民女也有一个提议。听闻江南苏绣、湘绣、粤绣和蜀绣均是贡品，何不让他们将刺绣之计传授天下女子呢，那么单凭绣衣，女子足以养家糊口，以此类推，各种贡品商人均应效仿，将祖传秘方公之于众，不出几年，所有端国百姓都能穿金戴银。哦，对了，民女还听闻娘娘们有养颜的妙方，如果能够传授村中妇人，那世上就不再有无盐丑女了！”
程沫不卑不亢地道，皇后出的本就是馊主意，她那么大方，为何不把成为皇后的法子说出来？
皇后第一次面对如此明显的挑衅，强忍着才没有失态，她瞥了端皇一眼，见他只是捏着酒杯把玩，心中稍定，冷声喝道：“大胆，你……”
“哈哈，程姑娘的提议果然妙啊，父皇，儿臣赞成采纳，您觉得如何？”
话音未落，端木瑾已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在程沫旁边站定，笑嘻嘻地道，在程沫看过来的时候，还悄悄朝她眨了眨眼睛。
皇后涂满脂粉的脸立即变得雪白，端木瑾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打断她的话，到底有没有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