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最新更新(1 / 1)

看懂了楚越的担忧, 虽然不知道楚越担忧的全部原因, 萧沉依旧走到他身边,拍拍楚越的肩膀沉声安慰着。

“赵雯湖等人原本不会那么快得手,只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 圣门的木堂堂主沈玉早有反心,暗中已经有一大批圣门弟子投诚于他, 这回门主的心腹全都被派了出去,圣门内空虚无人, 正好让沈玉与赵雯湖里应外合, 才会……”

木堂堂主沈玉……真是失策啊,他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个男人,虽然不管怎么说, 都算有点渊源, 至少武功路数是一样的。楚越简直是愤怒得想要笑出声来了,曾经他也是木堂堂主, 而如今沈玉也是木堂堂主。

看来圣门的门主和木堂堂主是注定要反目成仇。

可前世他是被挑拨离间才伤害了晏怀风, 即便是如此他都恨自己恨得要死,更何况沈玉是彻彻底底无需挑拨就准备要反?

他们和沈玉之间,势必还要有一番争斗。

楚越看着晏怀风在江边坐了下来,脱了鞋,将双脚浸在水中无意识地来回晃着, 望着眼前的江水出神,这情景太过熟悉,简直让楚越以为下一刻他的少主就会再次跳下去。

他只能眼错不眨地站在晏怀风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不打扰他的思考,却能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迅速做出反应。

谁也没想到,晏怀风这一坐,就坐到了深夜。

梅嫣早就困倦地拉着路千寻回去睡了,萧沉随后也只能离开,留下这主仆二人对着日以继夜的流水继续冥想。

夜已深,眼前的一切像沉默的巨兽,蛰伏在那里时刻准备着吞噬什么,除了看见赵雯湖后说的那一句话以外,晏怀风再也没有发出过半点声音,沉静得好像停止了呼吸一样。

楚越就这么陪他站着,站到双腿麻木,依旧没有一声怨言。

“小时候,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晏怀风突兀的声音响起来,楚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晏清河。

他默默地松了一口气,晏怀风终于肯说话了,他只怕他把什么都放在心里,所有的悲伤痛苦愤怒和后悔,最后会变成沉重的枷锁,让他崩溃。

“后来,他在我面前杀了我娘,我至今记得我娘的血溅在我脸上的感觉,温热的,鲜红的,就像每天晚上我娘哄我睡觉时抚摸的感觉。”

“那时候我就想,她怎么可能是奸细呢?她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笑起来连冬天都变得没那么难熬了。她怎么可以是奸细呢,晏清河明明那么喜欢她,对她那么好。”

楚越听着晏怀风的喃喃自语,觉得心里酸涩不已,他没有见过晏怀风的娘,就连前世,他第一次见到晏怀风的时候,他娘也已经去世了。

然而毫无疑问,那一定是个就算不十分美丽,却一定温柔和善的人,听上去如此美好,而真相总是残忍。

“她为什么不爱晏清河呢?她为她的组织偷走了妄言书和钥匙,也没见他们派人来救她,任由她死在圣门,连口棺材也没有。我原以为他们是一对璧人,却原来,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却偏偏有了我。”

楚越叹了一口气,蹲下来,迟疑地伸出手,握住晏怀风。晏怀风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凉薄的、无情而淡漠的笑意,就好像他只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娘死了以后,晏清河不再亲近我,他把我扔进鬼谷,任由我自生自灭。等我活着从里面出来以后,又拿我试药。”

“他每天都给我灌各种各样说不出名字的毒药,可惜到最后我不仅没死,反而变得百毒不侵,连血液都成了克毒的良药。等到我变得越来越强,他也就对我越来越疏离,都最后甚至不再看我一眼。”

晏怀风不停地说着,也许他这一生都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无论身边是谁都好,他只想把这些郁结于心的东西通通倒掉,不再如同沉重的铁石压在心上。

楚越握住他的手让他感觉到些许心安,无论多么孤寂的时刻,至少还有他陪着他。

而楚越却在心疼之外,更添了一层疑惑。

晏怀风也进过鬼谷,这让他很意外,不过却能解释为什么当初他在鬼谷时摘星姑娘对他百般照顾,又偷偷通知他少主有难,也许晏怀风跟摘星一早就认识。

摘星是否也像照顾他那样照顾过晏怀风?

而晏清河……拿亲子试药真的是很泯灭天良的事情,可楚越总觉得有些蹊跷。

如果晏清河恨他的妻子连带着讨厌晏怀风,大可以一掌拍死晏怀风了事,何必又送鬼谷又灌毒药,到最后却反而让晏怀风百毒不侵?

楚越忽然想到,如果没有自己,那时去中原的马车上晏怀风被黑衣人和不知是谁射出的蝎尾针暗算的时候,如果中了浮生梦的是晏怀风本人,那么浮生梦对于百毒不侵的晏怀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晏清河……真不知道他对晏怀风的所有恶行,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还是别有用意。晏怀风身在其中察觉不到,他却能够感觉到那些蹊跷。

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晏怀风,又或者告诉他点什么,毕竟他没有任何证据。踌躇了一下,楚越迟疑地慢慢跨过那一步的距离,一点点抱紧了晏怀风。

他感觉到晏怀风的身体一怔,然而没有拒绝他,只是无声地叹息。

他们就这样保持相拥的姿势直到天明,晏怀风想着他的爹娘,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过去;而楚越想着前世今生,那所有的阴差阳错,和他对此刻怀中人的在意。

夜很长,却终究会过去,无论黎明前的黑暗有多么让人绝望。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又是崭新的一天来临,圆滚滚的太阳从山的那边一跃而上,染红了天边的云霞,一时间云蒸霞蔚,炫目无比。

耀眼的光芒穿越过天与地的距离来到人间,驱散了所有阴霾,带来新的希望。

“他们真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我大概是他们之间最大的意外。”说着,晏怀风闭了闭眼睛,从河岸边抓了一把泥土,挣开楚越站了起来。

“阿越,我们去看看我娘吧。”说着,晏怀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穿越过层层废墟,还在不停掉落的烧焦的砖瓦让楚越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护着晏怀风,整个圣门都已尽毁,他想,如果沈玉如果是想要圣门门主这个位置的话,没道理连整个圣门都烧掉。

除非……他和那些中原人也起了冲突。

空无一人的大殿后头,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子后面连着四四方方的后院,里面草木零落,看上去荒寂一片。

楚越认识这里,晏怀风总是一个人待在这个院子里,抱着膝盖年复一年地仰望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默默地长大。

但他没有想到,晏怀风的娘竟然葬在这里。晏怀风一直说他娘连口棺材都没有,楚越一直以为只是夸张,一夜夫妻百日恩,晏清河不至于如此吝啬。

“他确实连口棺材都没有给她。”仿佛知道楚越在想什么,晏怀风淡淡地说:“她是我亲手葬在这里的,没有工具,我挖了很多天,才勉强挖出一个坑来。”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土丘,连墓碑都没有,正因如此楚越才没有发现那是一座坟茔。

晏怀风在坟前跪下,将手中从澜沧江畔取来的泥土洒上坟头,低声说:“娘,晏清河也死了,等他到了下面,你可以问问他,他到底爱没爱过你。虽然我也很想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刚勉强能走,娘亲喜欢带着他在这后院里玩耍。

当时坊间盛行的无非是那些小把戏,躲猫猫或者藏宝游戏,而她每次藏东西总在那么几个地方,换来换去都没有新鲜的去处,晏怀风还总为自己能找到她藏的小东西而得意。

直到最后,她自己的尸体也藏在了这里。

晏怀风无端地想,当年她藏过那么多东西,会不会有什么,他一直没有找到?或许是一支她最爱戴在秀发间的珠钗,也可能是晏怀风玩过的拨浪鼓,又或者她亲手绣给晏清河的荷包。

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可笑,可心中却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跟他死去的娘亲玩最后一次游戏。

楚越看到晏怀风忽然站了起来,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却不知道他究竟在找些什么。

他看着晏怀风跃上院子里的那棵树,在陈旧的树洞里掏摸,可惜里面空空如也,只摸到了一手尘灰。

而晏怀风依旧在院子里转,时而掀开石凳,时而搬走花盆,最后挖开一丛不知名的花朵时,忽然停在那里不动了。

“少主?”

楚越疑惑地向他走去,发现晏怀风的双肩似乎在细微地颤抖,等到他走到他面前时,才发现那个永远平静的、就连听到晏清河的噩耗也能够保持理智的男人,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顺着他的动作,楚越清晰的看到,花丛下被挖开的泥土里,放着一个看上去平凡无奇的陈旧木盒,木盒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把形状奇异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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