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亲人的离去是未来岁月中遥遥无期的潮湿，可在我这里，只是一场天崩地裂的怒雨，或许我真的是个没有心的人。
爸爸妈妈回家了，经过一场手术，爸爸看上去很虚弱，抿着苍白的嘴唇，是病痛的折磨，但是更多的是对自己力不从心的绝望。妈妈倒是身上多了几分松弛，可是那根神经已经紧绷着，偶尔也会有片刻的松垮。
熬过了病魔，仅仅是短暂的轻松，肩上的担子再一次压得爸爸妈妈喘不过气来。原以为迈过生死关头，爸爸妈妈能削减几分忧愁，可是并没有，神经依旧紧到快绷断。
爸爸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我很欢喜，才不愿意去想生活中的那些困难，因为它们就像漫漫长夜，我们已经在这样亮不起的黑暗中点着篝火，苟延残喘了快七年了。
只是现在心里有些慌张，不知道弟弟会不会将我的罪状呈上来。其实，在死寂的夜色里，我偷偷地懊悔，可是那片刻的暗爽，又让我回味无穷。就像吸食鸦片的人，那一刻的飘飘欲仙足以抵消余下生命的噬骨之痛。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弟弟对那些事只字未提。可能是摊上了我这样一个姐姐，弟弟小小年纪，就像个大人。
我和弟弟之间游走着一种尴尬怪异的气氛，妈妈只要稍微一想，就能知道其中的猫腻。
妈妈故意把弟弟拉进房间里，轻声地问：“昆，这几天爸爸妈妈不在家，你和姐姐吵架了吗？”
弟弟眼眶红红的，苦涩地笑着摇摇头说：“没有，我和姐姐没有吵架。”他像一只受伤的雏鸟一般，委屈巴巴地含泪望着妈妈。
妈妈心疼地摸着弟弟的脸庞，声音里藏不住的怒火和冷意，说：“姐姐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你姐姐那个坏脾气我是知道的，我们不在家，她更是无法无天了。”
弟弟的头像拨浪鼓一样，摇摇头说：“没有，妈妈，姐姐没有欺负我。只是，我好想你和爸爸，我很担心爸爸。”眼眶中的红泪眨着眨着，就跑出来了。
妈妈鼻头一酸，将弟弟抱在怀里。
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看着窗外阴雨绵绵。
妈妈推开房门，坐在床边，只是静静地坐着。我扭过头，打量了一下妈妈，默默地低下头，我不知道接下来妈妈要说些什么，也许是要把自己教训一顿，也许是语重心长地催我快些长大。
妈妈无力地叹了口气，在她心里，我也是心头肉，只是看着我一步步走入歧途，有一种睁眼剜心的冷痛。她想劈头盖脸地把我骂一顿，可是那些锋利的字眼也是刺穿她自己心脏地刀剑。
偷偷地，妈妈抚平心底怅然的波纹，挤出一丝惨淡的微笑，声音像是被叹气挤出来的一般，飘渺得宛如清晨竹林弥漫的水雾，说：“千，我和你爸爸去大医院里做手术，只有你和弟弟两个人在家，你是姐姐，怎么能欺负弟弟呢？”
我幽怨地瞪了妈妈一眼，冷笑一声，愤愤地把头别向另一个方向，说：“是不是弟弟又告状了？我就知道弟弟肯定和你们说我坏话。我为什么会有他这样的弟弟？要是他没生出来就好了。”
妈妈冲冲地说：“千，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他可是你的弟弟，妈妈在鬼门关走一趟才把他生下来的。你这样说，妈妈有多寒心？”
可是我就像一只倔驴，丝毫不顾及妈妈的感受，冷冰冰地说：“谁让你要生他？我又没让你们给我生一个弟弟。”
妈妈心酸地笑了笑，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地说：“千，我知道，其实我生弟弟，你并不高兴。其他女孩子知道要当姐姐，都高高兴兴的。弟弟刚出生的时候，你看弟弟的眼神，没有一点喜悦，甚至是那种看仇人的眼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觉得弟弟会抢走我们对你的爱，你也总是抱怨我和你爸爸偏心弟弟，可是我觉得在我心里，你和昆都是一样的，可能爸爸多多少少会偏心弟弟，他是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千，你觉得妈妈对你没有以前那么好，那是因为现在我多了一个孩子，就像我手里有一个苹果，以前我可以把整个苹果都给你，可是现在我得把它分成两份，给你和弟弟。你能理解妈妈吗？”
其实我心里已经隐隐地有所触动，可是我嘴硬地说：“自从弟弟出生了，身边所有人都围着弟弟转，再也没有人在意我。还有，不仅仅是爸爸，奶奶，大伯，大姨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都偏爱弟弟。你也一样，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你总是因为弟弟凶我。所以我才不喜欢弟弟。”我委屈巴巴地看着妈妈。
妈妈静静地看着我，可能是对我有些失望。
我也有些失落，思绪在往事的荒原上流浪，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只有嘴巴在一张一合，说：“有些话，我从来没有说过。其实我和弟弟关系这么差是你们的原因。自从有了弟弟，你们从来就没有耐心去了解我的难过。其实你如果能温柔地和我说，我也会听，可是你们将原本属于我的爱全部给了弟弟，在我看来，弟弟就是横刀夺爱的大恶人。我和弟弟一吵架，你从来不问问我，是不是我也受委屈了，你们只是狠狠地把我教训一顿，然后告诉我，我是姐姐，姐姐就应该让着弟弟。其实很多事情，我做错了，也很后悔，可是你们从来不给我犯错的空间，你们只会一味地责怪我。我也不是天生的坏孩子，很多时候，我都是为了引起你们对我的注意和关心，好像只有闯祸，你们才能稍微把视线从弟弟身上挪到我身上。”
我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忏悔者，第一次卸下自己的伪装，第一次让自己的心呼吸新鲜的空气，第一次和别扭的自己告别，也是第一次敞开心扉和妈妈认认真真地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