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还没有能力做决定的年纪已经有了做决定的权力。
穹抱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摇头晃脑地说：“我都行，不过我妈觉得我早点结婚她就能早点抱上孙子，那我就娶她。”
穹的二伯伯爽朗地笑着，他的下巴上总是留着几根落单的胡须，一笑起来，除了银铃般的笑声，就是那双眯成缝儿的眼睛。他的眉毛很淡，就像是清晨飘在空中的薄雾。嘴唇薄薄的，嘴角上扬时，嘴巴就像是天边的一轮瘦月。他为人大大咧咧，总是喜欢哼几曲民谣。他的声音更悠长宏远，就像是波澜壮阔的云海。他还很喜欢和小孩子开玩笑，所以孩童们都很喜欢他。
“穹，那到底你是娶媳妇还是你妈娶媳妇？难道你结婚是为了你妈妈能早点抱个孙子？”
穹不屑地耸耸肩，摊开双手，冷冷一笑地说：“二伯，其实我都无所谓。”
穹的姑姑拨开人群，走到穹跟前，苦口婆心地说：“穹，你自己都没有想清楚，那你先不要着急做决定。再说，你现在还小，结婚这事对你来说太早了，等你长大了，能有自己的主意再结婚，好不好？”
小姑姑终于开口，她淡淡地说：“没事的，先让他早点结婚，也不是说结婚了就一定还立马生小孩，当然，如果他们两口子愿意尽快生孩子，我也高兴，我会帮他们带孩子。穹现在也不小了，早点娶妻生子已算是完成了我和他父亲对他的责任。我和他爸爸也还年轻，能多帮他们一点。而且男孩子结婚之后，都会变得更成熟懂事。”
穹的二伯伯摇摇头笑着说：“看样子，你已经等不及想抱孙子了，你就这么急着要当奶奶吗？这么快就想升级了？”
众人都被“升级”这个词逗乐了，氛围一下子就轻缓了许多，大伯母连忙跳出来说：“是啊，她早就开始羡慕别人年纪轻轻当奶奶了，之前我们村里一个女人四十来岁就当外婆，她都说要是自己有这样的福气就好了。”
小姑姑被说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桃花红，有种心事被戳破自后羞涩的感觉，小姑姑已经不是少女了，竟然也露出少女不经事的表情，只是她凌稀疏的头发还有破旧不堪的衣服显得这一切有些违和，小姑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小姑姑顿时瘪了，就像是刚破壳而出的鸡头硬生生被塞进蛋壳，笑颜僵硬着，最后尴尬又无措地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是觉得穹结婚了，家里人多，热热闹闹的，多好？要是能生个孙子孙女，就更好了。”她一边颤颤巍巍地说着，一边提心吊胆地观察着小姑父的神色。
穹早就对自己妈妈在爸爸面前卑微小心的模样习以为常，甚至他都自然而然地觉得爸爸的姿态是合理的。他轻飘飘地看了妈妈一眼，冷淡地说：“爸，妈，我想清楚了，我今年就结婚。”
小姑父说话有种一锤定音的感觉，他终于张嘴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嗯，你要结婚就结，不要听其他人的。你放心，你结婚了，还有爸妈，爸妈会尽量帮着你的。就算你生了小孩，养不起自己一家人，爸爸还年轻，我和你妈帮你养。我们家又不是那种穷得吃不起米的人家，你撑不起一个家，自然还有我撑着。”他信誓旦旦地说，所有人都一声不吭，没有人敢反驳他，可能是因为内心对他的恐惧，也可能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更可能是一种看戏的心态。
小姑父对这个局面很满意，就像自己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一般，高傲又不屑地俯视脚下的蝼蚁。他得意地扫视了一圈，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耐人寻味。
妈妈陷入沉思，低着头盯着不远处的地面，心想：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当马牛，老话说的是有道理的。你现在还做得动，能赚到钱，就夸下海口说要帮孩子养家，等到有一天人老了，赚不到钱了，就有苦头吃。再说，一代管着一代，人这一辈子就是几十年，那还能管着孙子那一辈？他现在当值这么多亲戚的面承诺要帮穹养孩子，那以后这就是他的事。如果穹身上没有一点担子，光想着靠父母，以后又能有多大出息？再说，穹还会觉得帮他养孩子是理所应当的，他不仅不会感激，甚至如果有朝一日你不帮他养孩子，他还会恨你。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小儿子，难道也要帮着小儿子养孩子吗？
其他人都沉默不语，小姑父也好面子，他觉得此刻自己很有面子，可他忘了寥寥数语，他要用自己的后半辈子来偿还。只有大伯母又跳出来，有意讨好小姑父说：“也是，穹，你就放心结婚，你爸有本事，会赚钱，能帮你把一切都安排好。”
穹笑着点点头，明眼人都能看出大伯母是在故意讨好小姑父，穹也见怪不怪，小姑父这几年确实赚到一些钱，又因为他的性子，大多数人都怕他，自然得多给他几分面子，俗话说的好，宁可得罪君子不愿得罪小人。可是想想，这样的人生确实舒服，不管他们心里究竟怎么想，所有人都得围着他，讨好他，顺着他，这让穹怎么会不心动？
穹鄙夷地盯了大伯母一眼，他享受那种所有人捧着的感觉，却又瞧不起将他捧起来的人。他冷冷地点点头，又满眼激动地望向父亲。在他心里，父亲是自己的榜样，是自己一直想成为的人，他早就忘记了父亲曾经带给自己的伤害，甚至欺骗自己的内心，将责任推到软弱无能的母亲身上。
穹的大伯伯脸上渐渐变得严肃，他不解地走到自己的弟弟面前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等于是要养两代人，我们得想长远一点，现在你还年轻，能赚不少钱，可是等你年纪大了，你就能保证还能赚到钱？再说，孩子长大了，有些责任就该自己承担，你何必要扛着担子不放？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只有他敢反驳小姑父，或许更因为他是在乎自己这个令人讨厌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