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外婆最疼爱的女儿，即使是她神志不清的时候，也想着要为妈妈准备嫁衣，可是在奶奶家，妈妈永远都是外人。
奶奶刚从外面走来，恰好在门口撞上这一幕，她顿时收住笑，撅着嘴，用阴冷的目光扫射妈妈，将手交叉背在身后，拖沓着蓝色的布鞋走进来，在桌上放的那叠碗中拿下一个，打好饭，从墙壁上挂着的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似乎在用故意的无视来表达对妈妈的谴责。
我被吓得呆在一旁，不敢吱声，甚至不敢动。妈妈也懒得和奶奶一般计较，她有气无力地说：“千，你饿了吧，自己吃饭，不用管我你爸爸。”
我不安地抬头望着妈妈，妈妈瞧了我一眼，就把眼神移开了，妈妈从桌上拿起一个碗，装了米饭，放在我面前，又递给我一个勺子，我接过勺子，眼睛依旧无辜又恐惧地盯着妈妈。
奶奶依旧冷着脸不作声，我偷偷地看了奶奶一眼，但是奶奶并没有转过头看我，只是自顾自地吃饭，我默默地扒碗里的米饭吃。突然，她夹了一块肉放在我的碗里，冷冷地说：“你刚刚怎么这么说华？男人在外面赚钱很不容易，我们做女人的不就是应该煮好饭给他们说吗？做这些家务事本来就是你应该的，华负责在外面赚钱。”
我以为奶奶在和我说话，一直盯着奶奶看，奶奶终于看了我几眼，每次对上我的眼睛，她都会微微得笑着。
“妈，我刚生完孩子没几天，还在坐月子。华他一点都不不会帮着我，我一个人忙活了一个晚上，又是把灶台洗干净，又是洗菜做饭，女儿他也不帮忙带，一回家，就往外跑，去看别人打牌。我又不是铁打的，我也会累。”妈妈委屈又心酸地说。
奶奶没有丝毫动容，依旧面无表情地往嘴里送菜，她的牙齿空了很多，每次都得将饭菜送到最里面的牙齿卖力地咀嚼，嘴巴就像转盘一样有节奏地翻动。
“你作为女人，就不可以那样和男人说话。以前的老人说的不会错，男人是女人的天，是女人的地。女人一辈子都只能依靠男人。女人不能反驳男人，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刚刚还数落华，这哪是你能做的？”奶奶一本正经地教训妈妈。
“妈，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凭什么我们女人一定就要听男人的？男人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们女人就得忍着，还不能说出来？妈，你也是女人，你就忍心女人这样没有尊严没有地位？”妈妈愤愤地说。
奶奶终于抬头，震惊地瞪着妈妈说：“你在说什么？以前的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男人是娶老婆，不是娶一只母老虎。女人就是一个为这个家付出，为了这个家什么委屈都要忍。男人做错了事，女人也不能责怪他，要让着他。你怎么一点都不顾家？”
妈妈狠狠地笑笑，泄气地说：“你说我不顾家？难道每天煮饭洗衣服的不是我吗？难道在家带孩子的不是我吗？千小时候，半夜哭了要喝奶，华他从来都不会起来，睡得像死猪一样。每天我忙得不会停，他天天在外面不是和人说话就是打麻将，难道我做这些就是应该的？”
奶奶理直气壮地斥责道：“他娶你不就是为了能有个体贴人照顾他，给他煮饭洗衣服，你作为他的老婆就应该照顾好他，让他能安心去外面赚钱。再说，要不是华他去外面赚钱养家，你和孩子不得饿死！”
妹妹的哭泣声撕开夜色的沉寂，妈妈别过头，又抬头望着天花板，深深地呼吸，她不愿再和奶奶争论，径直走上楼。
妈妈抱起“咿呀咿呀”哭泣的妹妹，掀开被子一角坐下，把妹妹抱在怀里，她将手指头伸进妹妹嘴里，妹妹忙吸着妈妈的手，妈妈将手指头收回，妹妹顿时扯着嗓子哭。妈妈嘴里哄着妹妹，赶紧起身从包里掏出奶粉和奶瓶，又发现楼上没有热水，她跑到门边朝楼下喊：“千，你送点热水上来，妹妹要泡奶粉。”
楼下，我听到妈妈的声音，立马从桌上跳下来，奶奶制止了我，起身去拿热水瓶，送上楼去，我悄悄地跟在奶奶身后，她“哐”地一声打开楼上客厅的门，将热水瓶放在门边，说：“热水我送上来了，千还那么小，你也放心让她送热水，要是被烫到了怎么办？”
妈妈一向爱干净，进楼上的客厅要换鞋，奶奶嫌麻烦，所以她几乎不进楼上的房间里。
我从奶奶后面探出头来，脱下鞋，乖乖地看着奶奶说：“奶奶，我来送进去，我会小心的。”
“不要，千，让你妈妈来拿，这个太危险了。”她想都不想，就拒绝。
我没听奶奶的话，两只手握紧热水瓶的把手，把它一点点往前挪，妈妈走出来，说：“我来吧。”随后提起热水瓶往房间走。
我跟着妈妈后面走进房间，奶奶“嘭”一声把门关上。
我跑到妹妹身边，也学着妈妈的样子哄道：“妹妹乖，不哭了。”妈妈欣慰地看着我和妹妹，她快速地从奶粉罐里打出两勺奶粉倒进奶瓶里，将热水直接冲进奶瓶里，从瓶口往里面吹气，盖上盖子，上下摇晃。
妈妈拿着奶瓶走过来，抱起妹妹，妹妹像一只兔子一般，一边哭一边头往怀里钻。妈妈将一点奶水倒在手背上，立马送到嘴边舔干净。
妈妈把奶嘴伸进妹妹的嘴中，她立刻不哭了，眯着眼睛，嘴巴微微地翻动着。不一会儿，奶瓶里的奶水没了动静，妈妈轻轻地把妹妹放在床上，我好奇得凑在妹妹脸庞，小声地说：“妹妹好像睡着了。”
妈妈看上去很虚弱，却朝我笑着，就像是废墟中绽放的一朵血红色的花。她把我拉到一边，俯下身说：“千，现在你是姐姐，帮妈妈看着妹妹好不好？妈妈去吃点饭，等洗完碗妈妈就上来。”
我傲娇地点点头说：“嗯，妈妈，我会乖乖看着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