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究竟是怎么熬过那一个个婴儿啼哭的夜晚？
回到家中，爸爸又是自顾自地下车，把妈妈一个人丢在车上，妈妈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生着闷气哄着求着爸爸，说：“华，你过来把女儿抱下去，我一个人抱着她没办法下车，而且车上还有我们的衣服也要拿下去。”
爸爸像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冲着房子里放声喊：“妈，妈，快出来一下，帮着把孩子抱下来。”
奶奶鞋子上沾满湿泥巴，手上不断滴落的水，显然她刚刚洗手还来不及擦手就匆匆跑出来，她将湿手在衣服上反复揩几下，跑到车门，伸出接着妹妹，妈妈苦笑地喊了声“妈”，弓着身子，伤口紧绷着，小心翼翼地将妹妹送到奶奶手中，奶奶抱着妹妹走了，妈妈一个人艰难地挪着沉重的身躯，就像一只滑下树干的狗熊一般，一点点用脚尖掂地面，终于稳稳地下来了，她舒了口气。又垫起脚尖，用手指去探车上的包袱，只要妈妈稍微使力，伤口就拉扯着。终于抓住包的一点点脚，她用力一拽，包直接甩出来，从妈妈头上砸落。
妈妈拿上包袱，想赶紧跑进家里躲这副狼狈的模样，可是身上阵痛一直提防着妈妈的心急，无奈，妈妈只能一步再一步地踏步。
妈妈将包袱放在椅子上，奶奶抱着妹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奶奶对这个孙女还是很喜欢的，她慈爱地看着怀中熟睡的妹妹。
“妈，你又去菜地里锄地了吧？你现在年纪也大了，不要种那么多菜，身体才是最要紧的。”此刻，妈妈的世界一片灰暗。
奶奶年轻的时候，两个大伯早就成家，他们的孩子都在奶奶家吃饭，后来爸爸成家了，奶奶就住在我家，觉得多少给爸爸出点力。前几年，奶奶查出肺病，嘴里经常有浓痰，不能再做体力活，两个伯母都抱怨是妈妈把奶奶累坏了。差点三兄弟因为这个事吵起来，两个伯母说是因为为我们家出力把奶奶累病了，所以他们两家想当甩手掌柜，让我们家负担奶奶，爸爸躲在一旁一声不吭，他虽然心中不愿，却好那张面子，同时爸爸也没有那个胆量，因为奶奶从小就告诉他，让人不会怕人，这句警句给了爸爸做缩头乌龟的底气。妈妈自然不同意，她理直气壮地和两个伯母争论。
奶奶低着头像犯错的孩子一样，静静地听三个媳妇在吵架，心里很不是滋味。
“英，这几年，妈在你家住，一直帮着你们家做事，你看，千是妈一手带大的，妈每天帮你们一家人做饭，还帮你们种那么多菜，现在她老人家身体做垮了，你们得对妈负责。”大伯母时常是那副廉价的假笑，背后却藏着算计的毒针。
二伯母听着大伯母言外之音是要让我们一家承担奶奶，她自然无话可说，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于是，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旁。
妈妈也不和两个伯母撕破脸，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冷静地说：“大嫂，妈年轻的时候多能干，你又不是不清楚。那个时候，华还没结婚，我听说你和二嫂家的几个孩子都在妈家吃饭。再说，你们一结婚就说要分家，华还是个孩子，田地和钱都是你们两家分走了，后来华大了，妈觉得没什么东西留个他，就说帮着我们家做事。可是这几年，妈那件事忘了你们家？大嫂，你家每年种莲子，妈大早上起来帮你们煮早饭，剥莲子，戳莲心，晒莲子。二嫂，你家种的菜地，妈天天都会帮着去松土除草。你说妈帮我家种的菜更多，可是妈种这么多菜不都是为了多有分给你们？所以，妈对我们三家都是一样的，如果说吃亏，也是我家华吃亏。”
二伯母这才慢慢悠悠地说道：“要这么说，我们家得妈的气力最小，我近几年常年不在家，哪里能得妈什么力气？大哥家这几年种那么多莲子，确实多亏了妈帮着。”
“那你可不能这么说，你不在家，妈也会帮你种好菜，等你过年回家，就有菜吃。你们两个孩子小时候，可多亏了妈，基本上每天都是妈家吃一日三餐。”大伯母略显急躁地说。
最后，三家人一起负担奶奶的医药费，这件事，奶奶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从那以后，每次奶奶扛着锄头要去菜地，妈妈都会啰啰嗦嗦地劝上一顿，奶奶那倔脾气谁也劝不动。
奶奶跺脚，试图将鞋子上的泥巴掉下来，可是泥土顽固地滞在鞋面，她气呼呼地说：“我不去种菜，你们吃什么？如果我不去种菜，难道你会去种菜吗？一家人都不去种菜，要饿死去吗？”
妈妈被奶奶气笑了，说：“妈，难道你不知道能去买菜吗？买菜要几个钱？你累死累活地种菜，如果你把身体累坏了，去医院看病那花的才是大钱。”
“你就是不会划算，难道买菜的钱就不是钱吗？能省一点就是一点，你们在外面还欠了钱，华身上多大的压力，你还这样乱花钱，一点都不会体谅他。”奶奶竟然能做到一边和蔼可亲地盯着妹妹，一边眼角流露厌弃。
妈妈心寒地叹了口气，终究不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奶奶作为母亲，永远都只偏向自己的儿子，那时我还小，不明白为什么我最重要的两个人总是要针锋相对。在奶奶心中，我是她的亲孙女，在我的眼中，妈妈是生我养我的人，而在奶奶眼中，妈妈只是娶来的一个媳妇。
“你说，你肚子也真是不争气，不能生一个儿子，农村里的人要是没有一个儿子，哪能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搞得华都苦丧着脸。你们怎么打算？反正儿子一定是要生的。”奶奶不满地说，头也不抬一下。
“妈，现在国家不让我们生，国家规定生了两个女孩就不能再生了。再说，我们家这条件，养活两个孩子就很勉强了，我是觉得不要再生，两个女孩挺好的。”这一刻，妈妈的眼眸中依旧闪烁着恐惧，“再说，生这个孩子的时候，我大出血，差点连命都没了，真是半只脚都在阎王爷哪里。”
“就是你们现在的人娇气，我那个年代的人，就只有产婆接生，哪还能去医院生孩子？我生了八个孩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生完孩子还能下地干活，再说了，女人生孩子吃再多的苦头都是应该的。”奶奶一个字一个字地吐着这些冷冰冰的话。
难怪每次妈妈和奶奶说着就摇头叹息，奶奶那套古老迂腐的思想妄图圈住妈妈更进步的思想，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