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之城 > 科幻灵异 > 黜龙 > 第八十三章 煮鹤行(12)(2合1)

第八十三章 煮鹤行(12)(2合1)(1 / 1)

张白二人并不想惊动他人,只是从门楼的楼梯出发,转至楼, 巡检出外勤都去过什么地方?”张行听得不妙,赶紧说了正话。

“关陇和东都周边多些, 太原和北面的雁门也去过两次, 河北邺都一次, 巴蜀一次,东境一次, 西北边境倒是去过三五次,你知道的,几年前我刚入台中的时候, 正是朝廷在招降和分裂巫人的时候。”白有思平静做答。“至于未入靖安台之前, 倒是经常往来南阳, 还去过一次襄阳。”

“所以, 外勤任务,之前莫说江东, 江西和巴蜀都没去过?”

“不是说了吗?”

“这就很不对劲。”张行摇头以对。“因为南方百多州郡,其中不乏大郡、富郡,而且白帝爷开拓的汉水在那里, 从东都西都过来,其实都算是道路通畅, 咱们一路顺流而下到这里,才花了几日?又不是南岭, 确实遥远。可为什么身为朝廷专门负责巡视地方的外勤巡组,反而少来呢?与之相比, 反倒是西北边境和雁门,明显道路和环境更加辛苦……如我记得不错,西北边境的沙漠和雁门北面的苦海,都是巫族罪龙为了保全巫族降下的阻碍,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好受,反而去了那么多次?难道只是北面有事, 南边从不出事?”

“确实。”白有思捧着酒坛若有所思。

“道理其实很简单。”张行伸出手来,抓住了冰冷且积雪的栏杆,望着眼前的江都城感慨道。“大魏的地域隔阂和压迫太重了,虽说有情可原外加事出有因, 但还是太重了……而且不止是地域,还有因为地域问题导致的经济、文化、政治上的歧视……南人根本无法在东都立足,这不光是官场的问题,也不是提拔几个南人尚书、相公就行的。对应的,东都的贵人眼里也很少有南方,他们只把南方当做是被征服的粮帛产地,只要每年粮食和布帛送过去了,只要不造反,便懒得理会了。”

白有思点了点头。

“大魏朝这么干是有问题的。”张行喟然以对。“之前在东都的时候,我就隐隐察觉到了,坊市如壁垒,洛水分南北……

“达官贵人围着宫殿、要害衙署落在洛水北面;富裕的官吏、商人,稍微有些产业的中产之家,都在洛水南岸落户;然后越往南越穷,到了南城基本上是卖死力气的贫民……

“而更可怕的还不在此处,在于贫民为了干活,往城市中来,却往往止步于洛水,洛水北面达官贵人的仆役过的都比普通百姓要强;而洛水北面的达官贵人,日常生活工作,也很少有越过温柔坊和南市的,南边坊市对他们而言只是个名字和数字……

“这个首都就明确的在告诉所有人,这个国家上下左右内外之间,流通性是特别差的,上面不看下面,北面不看南面,里面不看外面。

“而这个道理,放到整个国家也是一样的,明明都是一个国家,却不像是一个国家,东西为仇,南北为恨,而无论南北西东,上面都不把下面的人当人来看。”

白有思怔怔盯住了对方,一时无言。

张行反过来看向对方:“巡检怎么看,我说的对不对?”

“对。”白有思嘴上说对,却摇了摇头。“你把我心里一直想说的一点东西给点开了……就是这样,我进入凝丹境后,经常在晚上在东都城里四下飞掠,见到了好多人,见了好多事情,算是阅尽百态,而且总觉得有些脉络可言,却始终没有人给我点透……你这么一说,好多事情好多人,就都能对上了。”

张行沉默不应,他只觉得自己还是没控制住,说的有点多了。

白有思抬起手来,仰头饮了一气酒水,作势要递过来,但张行摆了摆手:“巡检自己来就行,我今夜还是清醒一些为好,不然说话啰嗦,丢了重点,而且指不定会言多必失。”

“失又如何?”白有思嗤笑一声,捏住酒坛,环顾四面。“问完了吧,要走了吗,咱们往何处去?”

“去城南的真火观,后院有萝卜窖的那家。”张行终于开口。“到了地方,巡检喝酒,我陪巡检一个萝卜。”

白有思笑的愈发展颜,却是将长剑束在腰中,然后一手持酒坛,一手忽然伸手拽住了张行的肩膀,只是轻轻一跃,便从城门楼上飘下。

二人落地,一人长发飘飘,白衣胜雪,一人拢手戴帽,步履匆匆,却是往城南而去。

相对于东都城而言,江都城当然不大,但二人都没有运足真气狂奔,反而留有余地,稍微加速罢了,白有思甚至没有飞起来。

一直等到他们抵达南城门这里,才第二次借用了白有思的修为,轻轻飘了过去。

出城之后,城外早已经是洁白一片,唯独远处大江如一条黑带在横亘天地,让人颇有遐思,但来不及观景,二人一出城,便也按照张行指点,往城外江边的那个真火观而去。

真火彻夜不息,夜间极容易分辨,而二人抵达后,也不去观火,反而是按照张行的指点,落到了后院菜园子里。

“事先说好。”

张行低声以对。“离开菜园子的时候,我一定会把这次事情的下一层根底给巡检掰扯清楚……所以,在这之前,还请巡检不要坏了兴致。”

说到这里,张行毫不顾忌的转身翻开人家就立在菜地旁的地窖,从里面熟练的偷了个萝卜,剥掉了皮,然后翻身坐到了院墙上。

白有思立在墙头,看得有趣:“我也想吃个萝卜。”

张行点点头,立即替上官服务,再度翻身下去钻入了地窖里,然后偷来了第二根萝卜,甚至主动为对方剥了皮。

白有思接过来,也弯腰坐在墙头上,先举起酒坛,吃了一线酒,然后学着对方,张口便是一大块萝卜,却又辣的眼泪都出来了。

张行失笑不语。

白有思回过劲来,复又摇头:“不行,张行你须替我偷了萝卜,我也得投桃报李,等我一等,我刚刚闻到香味……”

说着,这位女巡检却是将酒坛放下,然后起身而去,几乎只是一瞬便又折返,手里则赫然多了一朵盛开着的淡黄色腊梅,然后直接往对方的貂皮帽子上插去。

张行一时愕然,但还是忍不住了没动,任由对方插上。

插完了,方才苦笑:“我记得秦宝就插过花,果然是有着习俗吗?”

“是你们北地的习俗。”女巡检似笑非笑。“你还来问我。”

张行摇头不止,带动那支腊梅,扫过雪花。

天地辽阔,雪花轻抛,万里孤寂,二人并肩坐在墙头,虽说早已约定要说些严肃话题,但不知为何,二人居然久久不语,无一人愿意擅自先行开口。

停了一会,二人依然未开口,忽然间,隔了二三十步远的一间房舍上,房。”

张行没有理会,而是立在树下,指着树前的一片空地,再度认真言道:“事情很重要,麻烦巡检丈量一下这块地有多大,从这棵树到那棵树,四面都有田埂的,很容易量……”

白有思愣愣看了看对方一眼,但还是走过去,使出长剑,宛如变戏法一般,隔空使用真气让长剑迅速翻滚丈量起来,然后仅仅是片刻后便给出答案:“我的剑分毫不差四尺长,这块地大约三亩不足……”

张行点点头,就在树下含笑盯住了对方:

“巡检,你一直想弄清楚根底,而这便是根底的根底了。”

“什么?”白有思粗气连连,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什么根底?”

“这个案子的根底,为什么江东会缺粮?”张行笼着手平静以对。“包括另外一个问题的根底,困扰了天下人许多年的问题,那就是先帝为什么没有成龙证位?仅仅是因为他是篡位吗?

还有,比如说杨慎为什么敢反,为什么他和很多人,包括李枢那种聪明人都觉得他能成事?

还有,为什么我这个乡野之人,自从入了东都后,总觉得这大魏朝过于违和,一会像是新朝初立,一会又像是王朝末年?

甚至,徐大郎那种东境豪强,为什么一定要跟朝廷为敌?种种问题的根底,都在你的脚下和剑下。”

白有思怔了许久,猛地看向脚下雪地,而下一刻,她便随着耳畔的一句话目瞪口呆起来。

“这块三亩不到的地,早在先帝在位时,便在官册上丈量的清楚,是十亩整。”张行认真以对。

“不可能!”回过神来,白有思即刻反驳。

“这还不算,后面这户人家,五口人,祖孙三代,儿子刚一成年,便被认定为两户……按照先帝定下的薄赋来算,他家的收成,五成都要用来交税。我问过胡大哥和秦二郎了,这个数字,在东境和河北是三成半,在关陇是两成。”张行继续言道。“之所以如此,跟当日先帝灭东齐与南陈的顺序有关,先帝灭东齐和南陈后,各自一而再,再而三强调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要求各个州郡地方官清查田亩,点验户口,不许有世族豪强有半点隐藏,谁若做不到,即刻抄家杀头。”

“你是说,离得远,先帝疑心重,不能查验,所以逼迫过甚,下面的官吏也只能顺着他的心意夸大,最后不得不送上数倍于实际田亩的赋税,这也太荒唐了……”白有思有些被气笑了。“为什么没有忠臣告诉先帝?”

“先帝真不知道吗?”张行戏谑以对。“今年中原遭了战乱,南衙的相公封锁了州郡,却不救济,熟练地跟什么似的,你以为是哪里来的政治传统?而且我在靖安台,清楚看到,先帝晚年,愈发苛刻,竟然制定了偷盗官仓一文钱、一斗粮杀人抄家的律法……以至于有成丹高手看不下去,拦了朝廷文书,喝问先帝,自古可有一文钱而杀人的朝廷?”

“为什么没逼反……”白有思继续质问,但只问了半句便戛然而止。

“江东这里,先灭了一次国,杀得人头滚滚,菁华尽失,杀得江东连个宗师都无。”张行摇头以对。“可即便如此,还是在先帝晚年酿成了巨大动乱,不然哪来的秋毫无犯的杨斌趁机在东南威信卓著?可杨斌只是言而有信、行军有度罢了,可曾不杀人?而现在,才多少年,居然又有真火教的一群废物打着造反旗号,轻易获得民心,偏偏却又与官府和谐共处?还有,为什么江东人看到我们要吓成那个样子?”

雪花下,白有思长呼了一口气来,半日不能喘匀。

但张行还是拢手说了下去:“因为被杀怕了、杀光了,不敢反了,反就是个死……巡检,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欲何为?”

ps:感谢新盟主江江江德福大佬……这一章不好分,所以晚了,而且说实话,晚上真未必有了,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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