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之城 > 历史军事 > 残唐五代第一部:王风委蔓草 > 章65上:别故人千里归途,见英雄皆为过客

章65上:别故人千里归途,见英雄皆为过客(1 / 1)

窗纸上有晨光透进来,杨行愍便下了地,其实他也没睡安稳,这毕竟不是安睡之地,也不知皮判官今日回宅不回宅的!李遇、陈知新、蔡俦三个还睡得死死的,干等,也没有什事体,杨行愍也没有唤,拎着脚推门走了出去了,昨夜起了风雨,庭中揪下了不少花叶,天上的云朵很轻,大概今日是不会有雨了。

杨行愍踱下阶来,庭树上便扑起三五只鸟,倏地飞过头顶,落在了檐瓦上,啾啾啁啁的鸣叫起来。杨行愍是劳苦惯了的,从来就闲不住,循着廊子便信步走看,不觉便到一处月门外,鼻底的花月愈发浓了,知道不是地,便要转身。却听到墙内有女子的低语,甚是悦耳。不由地起了好奇之心,见墙角处有一块裹了苔的圆石,半膝高,便踩了上去。

透过墙角花树的枝柯,隐隐绰绰地看见两个女子的身影,俩人前后相随,在丛花中徘徊着,忽听一个念道:“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一个便道:“夫人,姑爷这诗说的不是牡丹!”那女子轻哦了一声,那个便道:“分明便是写的夫人!”那女子嗔了一声,俩人便嘻笑着追了起来。身材高颀些的穿着粉红薄衫,疏着同心髻,长得甚是端丽;瘦巧的穿着青底白槐花衫子,疏着垂耳低髻,也颇可怜。年龄大概相差不大,一个十七八岁,一个十五六岁。杨行愍看了一会,忽然意识到这是皮判官的家眷,立马缩脖下来。

转回宿处时,一个小厮早在门口候着了。那小厮看见杨行愍过来,稍稍愣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将洗盥的水提进房去。杨行愍四个洗盥毕了,便跟着他到堂上用饭。依旧是郑准是作陪,杨行愍心中有些忐忑,仔细注意郑准的表情,窥人内眷实在是无礼之极的事。郑准言语上还是热情不过,眉眼上却有些不好。杨行愍惭愧之极,胡乱用了些饭,便说出来时刺史限了行程,求郑准与他一封回书。

郑准说要请示一下主母,吩咐小厮端上茶来,自己告辞进去了。四个人正吃着茶。便听到门外马蹄作响,门很快便吃敲响了,小厮嚷道:“家主回来了!”流矢去开门。杨行愍吃了一惊,流矢挥了四人起身下阶。

门开了,便听到一个声音欢嚷道:“快!报与我姊姊知道,姊夫得了朝庭诏命,要入朝作翰林了!”进来的这少年公子几乎没有看见杨行愍四个,一边用马鞭掸着衣上的尘灰,一边飞快的说话。“我姊夫随刺史州衙了,稍后便来宅!”少年又朝着小厮的背影喊了一句,再抬头时才发现了高他差不多两头的杨行愍。也不惊讶,便过来抬手道:“你等从何处来?可有事体?噢!我姓腾,双名文规,乃判官妻弟!”杨行愍四上报了名字,还未来及说事体,郑准便从堂后出来了,手中拈了书子。

腾文规舍了他们,迎过去道:“准哥,听见了?我姊夫要去长安城做翰林了!我也去,不考进士,中个明经,谋任县令便好!”郑准一脸都是笑,道:“夫人相唤!”腾文规流矢进去了。郑准走过来道:“杨兄,书子我便写在这里了,家主一会就回,你的意思如何?”杨行愍道:“既然判官在城了,小人如何敢去!”郑准依旧使他们上堂坐了,大概有三四盏茶的工夫,院门外一阵喧呼,轻快的马蹄声便到了门外。

杨行愍四个都下堂立在了阶下,一会,便见郑准、腾文规引进来一个穿绯袍的中年男子,这人身不高大,容貌古陋,只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的,罩显得全身上下也有了风采。蔡俦心里却想,这人便是皮判官——皮翰林?怎得是这么个老丑穷寒样!

这里还没站住脚,杨行愍侵晨窥见的那个郑准、腾文规,以及侵晨杨行愍在墙外窥见的那个婢女便迎了出去了。皮判官便道:“阿萝,去报与夫人知道,我回来了,一切平安!”婢女应声进去了。杨行愍四个流矢拜了过去。皮日休知道是郑綮遣来的,不觉便亲切起来,重邀着上堂坐着说话。杨行愍只是站着,回答了一些关于郑綮康安与否的话,便又将限了行程要拜辞的意思说了。皮日休留了几句,便爽快的写了一封书子,赏了四人钱。亲自将四人送出门,又使腾文规代他送出城去。

人在街角不见了,皮日休忙抽转身,急匆匆地往宅内走。到了月门外,他却站住了脚。打抚了一下衣袍,捋着胡须调匀了气息,这才缓缓地踱了几步。阿萝半低着头立在阶上,一脸的忍俊不禁。皮日休道:“夫人这一向身体可安?”阿萝道:“不好,人也病了!”皮日休一惊,流矢问:“什病来?可吃药了?”阿萝将头一摇,道:“姑爷自看罢!”皮日休流矢唤了进去,他是中年方有妻,有妻也还未足一月!腾氏本是要迎出来的,临时觉得鬓角乱了,便又坐回了妆台,听唤流矢起了身,夫妇俩便在门口撞了个满怀,皮日休端住她道:“夫人哪里病了?瘦了这许多!”

阿萝便出了院门,两只手指绞着手绢百无聊赖的蹲着。很快一只花翎鹊儿发现了她,飞到地上,一步一步朝她踱过去。阿萝好一会才发觉,于是她愈发呆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它,两只手慢慢地张开。好了,再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我不吃你的,真不吃你!鹊儿像是在逗她,踱几步又向后一跳。阿萝可不管,看准了,陡地往前一扑,两支肘全犁在了地上,扑了一脸灰,那花翎鹊却不知飞哪儿去了。

“阿萝姐,怎的跌着了?”一个小厮跑了过来。

“要你管!”阿萝拍着身上的尘土道,“你怎的跑进来了?一会定要告诉官人,打折你的狗腿!”那小厮忙赔笑道:“阿萝姐,郑哥使我来报家主,天随子来了(陆龟蒙,苏州人),在堂上等着呢,不然我怎的敢过来?”阿萝道:“什的天随子、地菜籽,郑准这歪骨头小奴才,尽干糊涂勾当,便说官人还在衙里没来家嘛!”小厮道:“姊姊,天随子可是家主的挚友!”阿萝拧了一会,还是进去,站在窗下轻轻地说了。

好一会,皮日休才急匆匆地走出房来,一径去了。再回来时,月已隐在枝间叶后了。腾文霞明显感觉到了皮日休有些不乐,她轻柔地摘去皮日休的襆头,散开他的发髻问:“陆先生说什言语了?”皮日休道:“忠言!”腾文霞见皮日休不愿多说的样子,便转话说:“明天洗头吧?”皮日休将梳子递到肩上,腾氏接了。

皮日休缓声道:“鲁望劝我且不要赴诏,怕有牵累!”腾氏道:“什牵累?”皮日休道:“荐我入翰林者不知是谁,但此诏不得门下相公(韦保衡)点头必不得下,且如今翰林承旨便是韦相之弟!今门下相公发未白而位已极,一旦盈亏,我或当爱其牵累!”腾氏道:“这都是未然之辞,又焉知不是天子闻夫君文名,故下诏征之?”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皮日休道:“那依夫子之意,当如何?”腾氏抿嘴一笑,轻捶着丈夫的肩道:“长安道上春可怜,摇风荡日曲河边。万户楼台临渭水,五陵花柳满秦川!”皮日休没有说话,长安自是繁盛,可也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腾氏便又念道:“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皮日休拿住她的手,道:“便是这意,谪仙这诗好!”读一世书,既有机缘入翰林,谁能拒之?

第二天一早皮日休便吩咐家人打叠行装,使郑准唤牙子来变卖房宅、小厮,腾文规护着腾氏回娘家拜辞。他自己先去衙院拜辞了崔璞,又去拜辞了陆龟蒙以及一干友人,他吟咏杜子美的诗句,反复道明自己的心志——“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盖棺事则已,此志常觊豁。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取笑同学翁,浩歌弥激烈。非无江海志,潇洒送日月。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葵藿倾太阳,物性固难夺。”陆龟蒙等见他如此便不再劝阻了。

回宅已是近晚时分,皮日休由堂前走进去,屋子到处都是空空荡荡的,莫名地便生发出悲感来,苏州确实是个好地方呀!

“夫人,我改了主意!”

“哦?”

“长安还去,宅子留在这里,作个儿孙的永业!”皮日休将腾氏往胸前搂了搂,腾氏的头靠在他肩上,儿孙儿孙,儿子她现在也没有的。皮日休幽幽地道:“儿子的名字我也想好了,便唤‘光业’!”腾氏笑道:“这业也是得光大光大才好的!”

第二天侵晨,行李一早都搬到了院子里,竟有四五个担子,皮日休嫌累赘了,亲自动手翻检起来。腾文规在旁劝,说是有官给的船马这些也算不得什的。郑准听着皮日休的指示,什么不要,他便拿了去。想三年前他跟着来苏州时,所携的只是一箧书而已。

正翻检着,门响了。

“猜是谁?”郑准跑了过去。腾文规道:“顾和尚!”郑准笑着将门打开,却是一个道人领着三个甚不相类的人,其中一个年在四十上下的,没有戴巾子,裸着头,却着了一身新衣衫。断眉冷目,鼻秀耳大,唇须浓黑,颌须疏淡,虽不类正人,却也有些正气。腾文规在后面道:“和尚、道士倒也差得不远。”

“敢问公子,这可是皮判官府上?”道士雍雍雅雅的揖问。郑准还没来得及答话,皮日休早望过来了,一怔,流矢嚷了上去:“开云真人?”他虽对赵璋有成见,可是他乡遇故知,到底是欢快居多!引进来便指着一庭行李道:“公来的凑巧,若差时刻,便只能期会于长安了!”转头便吩咐往邻舍借坐具,往市中买酒食。

赵璋问了情由,贺了,便道:“皮公,王命不可稽迟,我等也无意多扰,此来不过欲达千顷公一书!”递了书子,又指着黄皓、林言介绍了。皮日休便愈发欢喜起来,说今日不走了,扯着便要往后院亭子里去。黄皓两个也不肯,皮日休便要将了往酒楼去,赵璋点了头。到了门外,看见那裸头汉子还立在那里,皮日休才知道不是雇佣的脚夫力役,流矢揖问。赵璋道:“江船上认识的朋友,姓柳,名彦璋。亏得他驶得好船!”皮日休忙道失礼,柳彦璋并不说话,只是笑着抬手揖了揖。

原来这柳彦璋根本就不是什么船夫,他本是光州人。三年前光州百姓斥逐了刺史李弱翁,后来朝庭诏令要严惩首倡者,柳彦璋等十几条精壮汉子便都跑到了大别山里。在山中苦捱了些日子,始终回不得乡里,便跑到了舒州、江州一带,往来营生。今年一月初,他伙了几个同伴在山中伐了好些大木,下到江里扎了筏子,要贩到扬州去得一大注钱财。没想恼了杨叶洲的吴迥,吴迥据说便是当年围攻泗州又死守濠州的庞勋大将,这厮一味做大,将偌大的长江水道看作自家道场,因此人都唤他“横江蟹”。柳彦璋也不知自己如何就恼了他,三天前,筏子过杨叶洲左近,吴迥挥着大船、小艇一窝蜂冲杀过来。柳彦璋当时便折了六七个兄弟,筏子也丢剩了一只。吴迥在江中追了他们一夜,到庐州糁潭附近时,柳彦璋剩下的几个兄弟都已折在了水里,自己身上受了箭伤,筏子也将散了。

正在危难之时,赵璋三个恰好随了庐州遣发的一艘官船从濡须水出来,吴迥一党见了流矢退了,赵璋将柳彦璋救到船上,两人这才相识了。

可这些事当然是不说的好,酒楼吃酒时节,赵璋便劝皮日休不要走长江水道,恐有水贼,最好走汴河,毕竟是国家漕渠,水贼也不敢犯官船,太平得多。皮日休的行程早就定下了,三年前他由长江东下,今番还是溯江上去。况且他的祖茔在竟陵,郑准的爷娘在襄州,由长江西上是最便的了。又笑着道:“公何多虑!当初我在鹿门山、霍山,(霍山属寿州,皮日休曾隐居于此)独来独往,什么山虫虎豹没遇着?两次入京,走山南(山南东道)、入商洛,山匪草贼也有撞着,都是有惊无险!”

赵璋道:“公往日乃穷寒书生,今日却是名入翰林,岂可同日而语?”皮日休道:“名入翰林,足以慑人!”赵璋便也不说了。腾文规听了却动了心,转身就告诉了他姊姊。皮日休别了赵璋回来,腾氏一说,皮日休便点了头,近午时分便上了一艘北上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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